【大纪元2月5日讯】余杰:好。嘉宾的讨论到一段落了。下面还有一点时间,在座的各位可以向章诒和老师和各位嘉宾提问。
一读者:我的父亲90岁了,他有三个名字,第一个名字他是一个老右派,第二个名字他是一个历史反革命,第三个名字他是一个现行犯革命。听了大家的讨论,我才想起我的父亲。我父亲90岁高龄了,他有三个光荣的名字,到现在还没有摘掉这个帽子。为什么呢?三个名字的性质到现在没有落实政策。等我父亲真的在九泉之下,他不知道他女儿有没有这个机会,在这么一个场合替他说这一句话。
刚才那位先生的讲话我已经很感动了,我父亲受了这么多的打击。我讲一下童年的记忆,当时红卫兵造反派来我家,我很小很小,才几岁,我们家跪在地上一排,寒冬腊月,地都冻裂了。当时我们很穷,我父亲戴了三个高贵的帽子,我们家的生活非常贫困,地都冻裂了,我们跪在地上。当时,我父亲跟造反派说了这么一句话,我的小女儿非常小,能不能请她站起来,不要跪在地上,小孩病了怎么办?话没有说完,因为我很小,我没看见怎么把父亲打倒的,等我父亲抬起脸,我看见我父亲的眼睛,带着那么父爱的眼神瞅着女儿,父亲没有能力说这个情,让你站起来,你还跪在地上。这个细节让我对我父亲充满深爱和感激。我一直在想着这个事,记着这个事,在我心灵中一直抹不掉这个事。我父亲满脸是血,眼睛都淌血了,嘴角都在淌血,身上颤抖,他为我求这个情,因为他戴了三个光荣的帽子。
我没有高的文化程度,我们家是小小的一个家庭。我有时候也跟我父亲讲,老爷子你有三个光荣的名字,当时飞机都在等着你,为什么不回台湾?我老父亲说,因为我是中国人,我还爱我的国家,爱我的土地。就因为他一念之差没有上飞机,这坎坷的一辈子。我们这一家的生活一直到现在,坎坷得不能再坎坷。我想把这个历史写出来,老爷子受刺激了,他根本不让提,有的事情还是一点点渗漏一点点说。我希望这两本书一定要拿给老爷子看看,让他知道,社会不是他想像的那么封闭。实际上我父亲总说,我感谢共产党,实际上他在说假话,没人怎么揭穿他,没有办法揭穿他,实际上他就是在说假话。作为儿女,我们没有办法疏通他,让老爷子把一辈子的坎坷说出来,有一个历史的记载。我今天非常感动,我也没有什么水平,说不好,只能说这一点点。说到更痛苦的事情我更伤心了。
单晓鹏:我想问章老师,您父亲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共产党?假设所谓老百姓被骗了或被愚弄了,您父亲这些人有自己思想的,有国外的背景,他们当初为什么要选择共产党,他们的初衷是什么?
章诒和:我肯定会回答这个问题,但不是在这里。我可以跟大家讲的就是,我父亲在文革的时候,给我详细回顾了他的一生,他一直让我替他活着,这是很明确的,你一定要替我活着。其实我处境一直很不好。他要把所有的选择一直都跟我讲了,他为什么到这一段选择这样一条路,到那样一段选择那样一条路。他最后跟我讲,他和中共的关系。我肯定会讲,但是不是用今天的方式,我会写出来。但我可以告诉你一点,他有一句话:“把我和罗隆基我们这样一批人都加起来,绝对没有想到,共产党后来会变成这个样子。”
刘柠(独立中文笔会会员、日本问题研究专家):我对刚才两位老师的发言做一个补充。第一,姚教授在发言中提到了我们跟日本之间的历史问题的关系、纠纷。2004年11月10日,在智利圣地亚哥召开的APCE会议上,胡锦涛最后一次见到小泉,胡锦涛对小泉说,你要以史为鉴,面向未来。当时在那种情况下,日本的反弹很大。第二天,日本第一大报就发表了这篇社论,开宗明义地说《我们如何以史为鉴》。邻国要求我们以史为鉴,面向未来,在此之前,我们先要研究一下邻国的历史性格是什么,在这样的国家从远到几千年封建帝王的历史,近到文革期间发生的历史罪恶,以及对于领袖的评价,对这些每三五天就有一个乾坤颠倒的变化,邻国是这样一个国家。如此的一个国家,有什么资格要求我们以史为鉴。我把社论翻译出来跟同行交流,大家认为很对啊。由于历史瓶颈关系,中日关系深深陷入了一个低谷,但我个人认为,中国作为有几千年文明历史的历史大国,在这上面应该给日本做出表率。我们应该检讨自己的历史,日本的历史认识确实也是有问题的,在这上面我们应该从自己做起。只要历史问题依然成为制约两国关系的瓶颈的话,我觉得中国也要负起他的责任来。
一读者:我非常喜欢章老师这本书,我其中也读到像“天国”这样的词汇,我看到不止一次有算命先生的描述。我想方便的话,可不可以谈一下信仰的状况?
章诒和:我一直很孤立,我一个人生活,我必须要找一个支撑,这个支撑无论我父母活着还是死去,这个支撑是一个,他和他们那一代人。我在监狱里能够活下来,我觉得我有父母,其实那时候我父亲已经去世了,出了狱以后,所有的亲人全部都故去,就我一个人。但是我总觉得,他们在天上看着我,这个东西很顽强,有时候就觉得真是他们在天上,我还没有形成一个信仰,但我觉得这一点对我很重要,所以我所有的文章里,大概都有天国。以后香港出的第二本书序言里头也有天国,香港编了《往事并不如烟》系列,我写了一个总序,序里头也有天国,现在写的第三本里头也有天国。我觉得他们就在天堂看着我,所以我要去努力,非常简单,和信仰和宗教暂时还没有什么关系。我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所以我很希望能够上去和他们团圆。
按你看着的现实你就活不了,要不然你怎么办,你看着天堂那么美丽,对我有期待,又深爱我,就能活下去,我的房间面对的就是我父亲的像,我暗自要跟他们说很多的话,如果这一段时间不够抓紧,我都要心里想,爸爸我很对不住你,这段时间我没有抓紧。我大概是这样一个状态。
姚仁杰:你是父亲很好的女儿,要天下的儿女都要像章诒和,所有的父母都会更高兴一些。
王东成:我是大学老师,常常能接触到青年学生,这个话可能跟老村做一个交流。恢复历史的本来面貌,哪怕是很平庸的事情非常重要,因为他的学生给我的作业里有这样一种东西,文化大革命是劳动人民的伟大节日,文化大革命很好,现在有一批在文化大革命被整过的知识分子充满对共产党的仇恨,歪曲文化大革命,我们家是贫下中农,我们文化大革命过得很好,一些青年学生的思想里有这个东西。包括反右,他们都在说,反右斗争,像章诒和的书给他们定为必读书目,这就是国民党新老遗少对共产党仇恨的发泄。所以,恢复历史的本来面貌非常重要。
还有一点观念非常重要,有的青年学生这么说,秦始皇焚书坑儒、历史上许多帝王非常残酷,做了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们同样推动历史的前进,毛泽东做了那些事情,也不失为一个伟大的人物。这些观念和事实都需要我们认真对待。
一读者:我爱反思和反省。最近看了一个人写的回忆,他被打成右派,回家看到孩子受到同学的欺负,他便去追那些小孩。别人说,多危险,你是劳改人员,到时候罪加一等。
我小的时候,我听说这家反革命,我们家三姐妹和他们兄弟小时候玩过家家好着呢,听说他们家是反革命以后,我哥哥姐姐说是不是要揭露什么,我才六岁多,我就跳到他们家外头的台子上,拿棍子挥舞着。那家的妈妈抱着刚生的孩子,什么没说就走了。我现在想,我就是罪犯啊。文革的时候,我妈妈被打成反革命,我老想跟她划清界线。后来回想,为什么去北大荒,其实就想跟家庭划清界线。有一天晚上,我拿到一本《牛氓》,看着看着,书中说“孩子,是你吗?”我的眼泪就下来了,我的心就凉了——到这样还划不清界限,我知道这辈子不行了。文革时候林彪说,49年的孩子是最纯洁的,我是47年的。
后来我就带着这些想法就出国了。我后来到了国外,有一次我的大姨接待我,才告诉我很多家族的故事。我的舅舅是修滇缅公路的总队长,因为开会的时候和右派坐在一起吃饭也就成了右派。历史的反复,我舅舅已经习惯了,一会儿是反革命,一会儿是革命。
一读者:我刚才听了好多老师的发言,我也看过你们的书,文章也看过。我想提一个问题,2001年我上长江三峡游览,我以前对长江的印象非常好。我在长江坐游轮的时候,发现顺江飘下来七八具民工的尸体,当时我就问游船上的导游小姐,为什么有尸体飘下来,为什么没人捞一下。导游没回答我的问题,他说您看到的尸体就有幸,为什么呢?看到尸体就是等于看到棺材,“棺材”“棺材”,一“观”就发“财”了,您有发财的机会了。这些话成为导游词的一部分。刚才老师说的都是对历史的回忆,所有历史都是当代史,对中国同胞的冷漠、麻木,实际上对文革那会儿人和人互相的迫害,延续到现在,不管把人当做非人对待还是人与人之间的冷漠,都是中国的悲剧。我觉得记忆不光是记忆历史上的痛苦,而且应该记忆当代的痛苦,应该把中国的历史和记忆记下来,才能知道中国这样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张大军:今天非常感谢各位嘉宾的精彩发言,感谢章老师、感谢余杰,因为没有余杰,章老师也不会来。今天的活动是独立中文笔会主办的,希望朋友们以后多支持独立中文笔会的活动。
——二零零五年一月二十一日,三味书屋
二零零五年一月二十四日,由余杰整理完毕
──转自《民主中国》
(http://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