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稹和白居易(4)

作者:宋凛

遥想曲水流觞情景。图为日本江戸时代画家山本若麟《兰亭曲水图》,作于1790年。(公有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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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外的曲江,是唐诗里一个频频出现的地点。自天宝贞观渊源而下,在时间的河流上处的辉煌都城、巍峨大明宫、朱雀街流动的车水马龙、阎闾巷陌的万家人间烟火之外,是文人士子们的曲江。曲江,是大唐的一泓福水,映照的是大唐的辉煌日月。水波潋滟间金粉楼台,杨柳依依,繁花盛开。曲江池南有紫云楼、芙蓉苑;池西则有杏园、慈恩寺。每年放榜后,杏园会举行探花宴,那天皇帝也是曲江的来宾之一,御驾紫云楼,观瞻新科士子们的风采。皇室贵族也会随之往观,绮陌香车似水流,民间流传的多少官家小姐抛绣球、择佳婿的故事,也是由此生发开来的。新进士们同游杏园,从中选出二人,打马探花,绕杏园而行,遂有“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名诗。杏园宴后,士子们例行至慈恩寺、大雁塔下题上自己的名字。前头说过了的,白居易有诗记录自己的这一日——慈恩塔下题名处,十七人中最少年。

这一日的杏园御宴,集天下风流、人间器物之极,嘉宾们个个风流好看。皇家活动嘛,当然是排场天下第一,繁华第一。而这一日的曲江盛景,又是多少代的白头士子关于青春最温暖的回忆。曲江主要是士子们的地盘。曲水流觞,诗酒酬答,唱游雅集。一年四季花开花落,他们络绎不绝,呼朋唤友,盘桓在此,走了一批又来一批,看起来就像从来不曾散场。他们在此饮酒作诗,为着失意或得意的遭际、花开了或雪落了的理由,度过快乐的一天。而在他们开始仕途之后,无一例外——他们的仕途一定会坎坷不平、颠沛起伏,长安则成了他们欲留留不住的苦恋之地。当他们被朝廷外放时,曲江,便是他们魂牵梦萦的离愁。曲江的水,是多少代士子的离愁凝结而成的。

贞元二十一年,元稹曾写过一首诗,诗歌的题目很长很长,时间地点事件信息明确,题目长度等同正文。元稹写诗,习性向来如此,题目的长度常常比正文的字数多。读多了,我们也就习惯了。对于他来说,诗歌大抵相当于他的便笺,日记琐事。

永贞二年正月二日上御丹凤楼赦天下予与李公垂庾顺之闲行曲江不及盛观
春来饶梦慵朝起,不看千官拥御楼。
却着闲行是忙事,数人同傍曲江头。

这首诗里,元稹写到了最具长安特色的曲江。新皇登基,大赦天下,群臣拥戴。这些年轻人,他们去曲江边喝酒,错过了这盛会。错过了,也不是很在意,然而,长安城里的喜庆,大赦天下的胸襟,这一切,帝国的当下,从长安的宫廷到曲江边的水榭,脉动一体。年轻的元稹想到顺手写诗,记录他们的错过,以及曲江边的正月初二这一天。正是这份不甚在意的在意,不甚用心的用情至深、赤子情怀,是这大唐帝国与他们的休戚相关。这本是个悲情的新春,无庸放置后世回首,即使是隔了一年再看亦会要为之伤痛的新春。而二十刚出头的元稹感受到的,是长安金粉楼台的繁华,新春伊始的爆竹声声,绵延千万里,天上人间的精气神都聚集到了他眼前的曲江。

春去秋来,九个月之后,元稹写了一首《贞元历》,小注曰:是岁秋八月,太上改元永贞,传位今皇帝。

“象魏才颁历,龙镳已御天。犹看后元历,新署永贞年。半岁光阴在,三朝礼数迁。无因书简册,空得咏诗篇。”—— 这是一个年轻的书生的感叹,校书郎元稹尚且和宫廷朝政的权力核心层沾不上边,他只是一个错愕的旁观者和记录者,记录下这令人不安、令人喟叹的变故。永贞元年无比短暂,只有八个月。他象征着一次壮志未酬的天下革新。唐顺宗的禅让和突兀的死亡,是历史上的一个谜。他身为东宫太子时,身历其父皇——德宗皇帝,被暴乱造反的藩镇逼得离京避难的耻辱,因此立意革新。无疑,他筹谋已久,他身边的翰林学士、太子侍读等贴身近臣,王叔文、王伾等来自南方的寒门士子,他们的思想对这位东宫影响巨大。而王叔文在朝中,身边也慢慢集合了一群力图革新的力量,包括进士出身的柳宗元和刘禹锡、年轻的宰相韦执谊等等,都是朝廷风头正健的风流人物,为朝廷雪耻革新的力量,蓄势待发,革新旨在黜斥贪官,废除为患京城的五坊宫市,停止地方的盐铁进奉。顺宗登基之后,年号永历,革新实践,令朝中气象一新。王叔文一党试图从监军的宦官手中收回兵权——这是一个为患朝野,且后患无尽的症结所在,然而,继位仅仅三月后,顺宗就因为中风而失去了言语能力,而一个政权不实际掌握兵权,便什么都谈不上,没根基,不踏实。新党要换防的意图,又很快被手握兵权的宦官知悉,于是,朝廷中一群被革新吓坏了的宦官,联合德高权重的川西节度使韦皋,以储君为国之储本为由,力逼着已经不能说话了的顺宗下昭书,立长子李纯为太子。也是天不与人罢,就在这不断则乱的存亡之际,革新集团的首领王叔文遭遇母丧,他没有任何理由再留在朝廷为官了,这根救命之线,确凿无疑地断了。不能言语的顺宗,再下诏书禅让,立东宫仅仅五个月之后,便将帝位传给了太子李纯,是为唐宪宗;继而,这位改年号尚不满一年便成为太上皇的悲情皇帝,在宫中驾崩了。

新登基的宪宗,他是历史评价颇高的一位有为之君。但他是由宫廷中的宦官集团拥立上位的皇帝,这是他的故事开始的方式,也是他的结局方式,并且,这样的结局,成为继他之后的每一位李唐皇帝的结局。@*#

责任编辑:李婧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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