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凳
小径往右弯,有一片空旷地带,前方有座小桥,桥左方有两张长凳,上面刻了字,一张是Barbara,另一张是“Hello, Barbara”,后者在跟前者打招呼呢!转弯处一片小树林,赫然又见一张长凳座落其间,长凳何其多也!
这些长凳和一般的公园长凳不同,是为了纪念逝去的亲人特制的。它较讲究,有扶手,在椅背上,或一旁的铜匾上,刻有逝者的名字,生年与卒年。墓碑予人森冷之感,带来天人永隔的哀伤,长凳是亲切的,那对扶手像伸开的臂膀,欢迎行人坐下来休息。多年前在加拿大的深山瀑布旁,我第一次看到这种长凳,纪念一位早夭的年轻人,上刻一首小诗,表达了面对死亡的达观:
坐下来歇会儿吧,享受这环绕你的美景;
高耸如塔的山峦,冲向云天的鸟儿,
低声细语的松树,引人深思的瀑布,
我为大自然而来,在我们重逢以前,
尽情活在当下,人生只须臾停留。
苦旱
德州持续干旱了数月,燥热似乎永无止境。六月初,温度飙升到华式一百多度,中午外出,皮肤如同被火灼烧,天地成了大烤箱,我暂时停止了散步。直到八月的一个清晨,空气中终于有了一丝凉意,我再度走向公园,探一探秋天的消息。
小径两旁的树林颜色深红,远望疑似枫红,莫非秋天已经来临?记忆中的休城,我从未见过枫红,何况八月还是盛夏啊!我走过去细看,发现其实是深褐色,叶子边缘微微卷起,好像被烧烤过一样。再看地上焦黄的野草,无力低垂的树叶,都说明了炎热和极度缺水造成的异常现象。
空气中忽然飘来一阵呛人的烟味,让我联想起大马的烧芭。那是每年夏天人为的焚烧树林,当堆肥之用。
爬上小坡眺望,天色淡蓝,晴空如洗,不见烟影,烟味莫非从东边飘来?前晚城东野火燎原,天边一片粉红,一千多户房子被烧毁,德州苦旱数月,情况越来越严重了!
八月间,德州州长裴瑞率领两万多人向上帝祈雨,然后到外地敲锣打鼓,为问鼎白宫铺路奔波于途。雨迟迟不来,德州干热依旧。
市政府开始限制用水了,市民得根据门牌是双号或单号,在不同的日子替庭院浇水,违者罚款。但我的邻居们没有严守规定的意思,双号和单号同一天浇水的,大有人在,看来这苦旱带来的挑战,美国人还正在适应中。
后来我另有发现,有一天和对街的邻居谈到限水,这位退休的小学老师说:“我家是双号”,令我纳闷,她家是八○三号,不是单号吗? 她振振有词地回答:“八不是双号吗?”这样的数学程度,我并不陌生,只能无言以对。
九月的清晨,我在前院看到房东老先生,他正给心爱的植物浇水。老先生不要我们整理前院,要亲自管理才放心。只见他挥汗如雨,一再对我说:“住在这里二十多年,从来没这么热过!”这时我听见树林里传来了一片蝉鸣声,看来秋天还远得很呢!
十二月初,住宅区忽然一片橘红,鹅黄,深红,远望好像十月间新英格兰的层层枫红。树下一地缤纷,近看并非枫叶,后来才知那是观赏用的梨树。以前住在城南,从没见过红叶,莫非是城西的植物不同? 抑或是数月苦旱引起了植物的反常?我有点恍惚,全乱了套啦!我就这样度过了重回北美的第一年。
【编按】作者姚嘉为女士,国立台湾大学文学院外文系毕业,留美新闻与电脑硕士。曾获梁实秋文学奖散文、译文与译诗奖。著有《在写作中还乡》、《震憾舞台的人:戏说莎士比亚》等书。原文刊登于“北美南加州华人写作协会”2012年《文苑》。
责任编辑: 古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