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的成員就比較複雜,很多都是從外語學院畢業的「正規軍」,當然也有不少像我這樣半路出家的「土八路」。專家組的男女比例嚴重失調,偶有一兩位女性,則必定在翻譯組。翻譯普遍都比較年輕,大多是20多歲的年齡。翻譯的主要工作就是為中國專家筆譯坦贊鐵路的每週報告,每月報告和年度報告,同時為當地官員筆譯中國專家的工作報告和建議書,以及他們交談時 的口譯工作。
翻譯組的直接領導叫做「首席翻譯」,簡稱「首翻」,也叫「手翻」,意思是在用手翻看著報告的同時,嘴裏已經翻譯出來了,總之是牛的很。手翻的主要職責是同聲翻譯每天由中國專家和當地官員出席的工作會議,也叫「交班會」,再就是審查我們的各種筆譯報告。手翻還有一項引以為傲的待遇就是可以在下班後帶著大墨鏡,幫專家組長拎著公事包,坐在組長的豪華專車的前排,中國司機的旁邊(首長一般坐後邊),在我們一幫小蘿蘿的崇拜的目光注視下,絕塵而去,而 我們則在後邊繼續等著來接我們的那輛經常鬧罷工的尼桑考斯特麵包車。
我比較幸運,碰上了一位好手翻,為人仗義豪爽,後來就成了鐵哥們。他除了在業務上給了我很大幫助外,還經常在下班後輔導我們幾個小兄弟們喝啤酒。他94年先回國,這麼多年來我們倆一直保持著聯繫。他太太后來查出了癌症,前年去世,大家都悲痛不已。為給太太治病,他基本上花光了所有的積蓄,也可能還欠了不少錢。我曾經提出資助他一筆錢,被他嚴辭拒絕。
我雖然在出國前已經接受了坦贊鐵路知識的系統培訓,而且把鐵路的專用辭彙也背了個滾瓜爛熟,可是一開始工作,立馬還是感覺到了巨大的壓力。剛到坦桑的第二天,坦贊鐵路官員俱樂部的主任跑來找我們的廚師。廚師出國前在北京到莫斯科列車的餐車上工作,前前後後來坦桑工作過很多年。(有意思的是,後來我們倆又在尼日利亞一起工作了兩年。)廚師聽不懂英語,同時也可能想試探一下我這個新來的小翻譯到底水準如何,就把俱樂部主任帶到了我的房間。天哪,除了聽懂一句主任讚揚我們的廚師的菜做得好吃以外,我竟然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看著他老人家的黑嘴白牙在上下翻飛,我的腦子裏一片空白。主任說了半天,看我傻愣在那裏完全沒有反應,就不再往下說了,他看著我們的廚師,意思是說這位小兄弟是不是從中國來的一個冒牌貨,壓根就不會說英語。就在這千鈞一髮之時,我旁邊住的一 位翻譯老大姐過來給我解危。大姐流利地三言兩語把主任和廚師打發走後,看著我通紅的臉,善意地安慰我說,非洲人口音奇特,每個翻譯來的時候都有這麼一個過程,不用著急啊,慢慢來吧。
第二天,剛上班,我們領導就派我陪同線路專家和橋樑專家到沿線考察,同行的還有一位當地的鐵路官員,也是在中國留過學的,中國話說的極其遛。在開技術碰頭 會的時候,兩位中國專家可能也對我的英語水準有所耳聞了,所以語重心長地用中文對那位當地官員說,我們小高呢剛從國內來,英語水準是沒得說,但是他現在正 在倒時差,睡眠不足,頭腦不是很清醒,所以今天的碰頭會是不是就先用中文?如果你有不理解的地方,再讓我們小高給你解釋,好不好啊?官員不知就裏,忙點頭 同意。各位想像一下當時的情景吧,一面是中坦兩國專家和官員在熱烈地進行技術討論,旁邊坐著一個一言不發的恨不得鑽到桌子底下的翻譯。此情此景,我相信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如果申報吉尼斯世界記錄也應該沒什麼大問題。
古人云:「君子知恥而後勇」,我雖然稱不上是君子,但還是知道羞恥的。從此我就開始了我的長達半年左右的「雪恥行動」,每天幾十次地忘返於手翻和我的辦公室之間,請教各種業務問題。手翻看我孺子可教,大為欣慰,在誇獎我前途不可限量的同時,乘機笑瞇瞇地把其他翻譯不願意翻的東西交給我來作。我心知肚明,也不計較,同樣笑瞇瞇地向領導表示保證完成任務,同時把我一點也不強壯的胸脯拍的震天響。
半年以後,手翻出差,組長點名讓我上交班會做口譯。對方官員一看換了人,知道是中國專家組在練兵,也不為難我,不但放慢語速,還適時地拋出了幾個很容易翻譯的小幽默,使得那天交班會的氣氛是歡快而熱烈。出了會議室,首長拍了拍我的肩膀,慈祥地笑了笑。我一時激動的快要熱淚盈眶,恨不得馬上給遠在國內的老婆寫信報喜。@
(http://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