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培瑞:文化差異雖然有趣卻並不那麼重要

林培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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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9月25日訊】我是在紐約州的一個小城鎮長大的。直到十三歲那年,我才結識了一個中國人。大約六歲的時候,有次我和一個小朋友玩挖洞遊戲,我對中國的最初印象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他說,如果不斷地挖,直到把地球挖通,我們鑽出來就可以到中國了。我感到奇怪,中國人怎麼能倒著在地球上走?

後來,我聽說中國人「反過來」做事,或者說倒著做,與美國完全不同:中國書從後面往前看,地址從大往小寫,用餐時最後才喝湯,我還發現美國人覺得中國的不同之處很有吸引力,在他們看來,中國神秘、異樣,是個有待探索的地方,甚至美國的社會文化難題,可能會在中國文化中找到神奇的答案。

大學畢業後,我在香港住了一年,那時我明白了,跟西方人一樣,中國人也常說中國與西方完全相反。「我們中國人這樣做」,「咱們兩國文化完全不同」等。

然而,經過三十年對中國的研究,「不同」之說在我看來越來越膚淺。我越瞭解中國人,越覺得他們是否是中國人並非重要。現在我看中國人的面孔和看白人的面孔感覺一樣。除非進一步瞭解一個人,只從臉上看不出什麼。我想知道的是此人慷慨還是自私,謙虛還是自負,誠實還是虛偽,聰明還是愚蠢,幽默還是古板,善良還是殘酷等等,中國人各種類型的都有,西方人也同樣。相比之下,文化差異雖然有趣但卻不那麼重要。我想一個來自外星的社會科學家能夠很容易看出人類日常生活是由人的本性決定,而不是由人類文化差異決定。

那麼,倘若如此,為什麼人們卻要強調文化差異呢?我認為部分原因是人們覺得不同之處有趣,相同之處乏味,如果有一位同行學者的論述,我或許贊同其百分之九十五,但到了提問題的時候,我將集中在那百分之五有不同看法的問題上,因為這是有趣的部分。差異不但引起我們的興趣,也給我們標榜自己的機會。無論差異多麼無足輕重,總會使我們為之自豪。如果我上的是哈佛,你就讀於耶魯,無論這兩所大學在多少方面如何相似,其中的差異都會大為引起各自的驕傲。甚至我們會為了引以為榮而有意創造出差別。舊金山灣區有成千上萬的棒球迷,有的是「A」迷,有的是「巨人」迷,他們為之無比驕傲。但從客觀上看,他們的行為(去棒球場、揮舞錦旗、為隊員加油等等)完全相同。他們球迷的本性遠遠超過他們之間的差別。

有時我們人類需要有令人震驚的事件才能意識到我們有那麼多共同之處,而差異是那麼膚淺的東西。舊金山遭地震襲擊時,就在「A」跟「巨人」打世界決賽的棒球體育館中,人們突然開始互相幫助,分享食物、飲用水及毯子,沒有人問津誰是「巨人」迷,誰是「A」迷。

一九八九年六月四日清晨,我在北京親身經歷了這樣一個令人震驚的事件,清早七點我家人叫醒我,說「咱們害怕的大屠殺發生了。」我騎上自行車,到附近的人民大學正門,那裡聚集了一大群人,個個不知所措。學生們從城市的各個地區返回學校,講述著他們親眼見到的事情。他們輪流說道:

「我看見一輛坦克軋死了七、八個人,他們就坐在長安街上」。

「他們在木樨地開槍打死了好多人,還有孩子!」

「在歷史博物館那兒,他們向人群掃射,大家都跑,但也有幾個人倒下了。過一會兒,有些人回去看那些倒下的人,可他們又開槍,更多的倒下了。」

這些人,有的一邊講述一邊發抖,喊叫著,簡直難以控制自己;另一些則以堅定帶有挑戰的語氣講述。但每個人的話都對群眾產生強有力的效果。我朝四周望去,看見人群中很多類型的面孔。年老的,年少的,並不全是學生或知識分子。有對面商店的職工;有卡車司機,把車停到路邊過來聽;還有進城去市場的農民。我並不是唯一的外國人;有些法國學生,還有兩個非洲學生。所有的人都默默地站著,很明顯,他們所聽到的一切令其震驚、悲痛。偶然閒,我的目光與一位老農民相遇,我感到有什麼東西在我們之間傳遞,我們倆誰都沒有說什麼。同樣的情況發生在我與一個年輕的學生閒,也是沒有一句話。這位農民、這位學生和我,年齡不同,身份各異,語言不通,很多不同之處,那一瞬間,什麼差異都無關緊要。

這種經歷能夠讓我們注意到那些平時注意不到的「乏味」的人類共同點。一個人的指頭給刺破了,他就會感到疼痛;他住哪兒,說什麼話都沒關係。一個父親被抓進監獄,一家人都會痛苦,古今中外如此。你要是看見一個母親懷裡抱著餓死的孩子,想知道她的內心感觸,有必要問她的文化背景嗎?

古今中外,政客與政府為了支撐其政權,常常喜歡誇大不同民族的差異,把本國的民族主義刺激出來,以便利用。東方,西方,南美,非洲都有例子。最近中國政府一直強調中國人與西方人「不同」,說中國人習慣了專政,覺得舒服。西方人喜歡民主,可以搞民主,但誰都不應該干涉誰。

我認為全人類,中國人和非中國人一樣,不但有權利而且有責任和平地「干涉」任何政府在世界的任何角落上對我們人類同胞施行暴力專政。

有人說我的這一信念相當於「文化帝國主義」。無稽之談。這種批評可以從兩點徹底駁倒,其實每一點本身就足夠了。

第一,中國文化歷來有武力統治傳統之說與事實不符。孟子時代,老百姓從暴君統治的王國向外遷移;孟子把這種遷移看作民眾的自然反應,是殘暴統治的必然結果。孟子當然沒有用「權利」這個現代詞語,但如果因此說孟子認為人民無權對殘暴統治作出反應,那是對這位具有創新精神的中國政治思想家的莫大誤解。後來中國歷史和文化作品充滿了對「暴政」的譴責和反抗。全面論述有關這方面的中國傳統思想尚需深入研究。但至少現在的中國政府的說法,即,中國人沒有反專制的傳統,相反地基於文化背景,對中國共產黨實行的獨裁統治是擁護的,這種說法充分地暴露了中共無視中國歷史已經到了令人震驚的地步。與其這麼說,倒不如更確切地說,這是政客的謊言而已。

第二,「文化帝國主義」的指責不堪一駁,因為混淆了強制與自願文化交流的區別。人類互相分享發明是無可厚非的事。中國人發明了太極拳,如果中國要侵略加利福尼亞,強迫加州人人練太極拳,那當然是文化帝國主義。但是加州人自己由於喜歡,要練太極拳,那只能算借入,不存在帝國主義。

民主怎麼樣呢?在今日的世界上,很多民主的形式的確是西方的發明。這難道意味著中國人即使願意也不允許引進民主嗎?如果我作為一個西方人試圖強迫中國人接受民主,那我就是文化帝國主義。但是如果中國人來對我說他覺得民主有吸引力,我必須要勸阻他嗎?我必須說:「不,不,你們不會要民主,或者說西式人權,因為這是西方的東西,只有我們西方人才該享有,我寧願尊重你的文化,不讓這些東西干擾你?」想想看,假如一個美國人請教一個中國朋友怎麼打太極拳,而這位中國朋友說:「對不起,我不能教你太極拳,因為這是中國人的東西。何況,你們華府說你們並不真正喜歡太極拳,因為是異國文化。我要是教你太極拳,人家會說我是文化帝國主義,干涉人們的內政。」這個美國人的反應會如何?能想像嗎?

中國民主教育基金會傑出民主人士獎的獲得者是我的朋友,也是人類的同胞。他們每個人對我們共同的人類做出的貢獻都遠遠超過我所能做的。他們想要中國變得更好,我也如此。我想要美國變得更好,他們也一樣。也就是說,他們的公民身份與我的不同,但這一點無關緊要,重要的是我們都是人,都有人的本性,而且我們分享著這個小小的星球,一塊把它作為我們的家。

(1994年)

【此文是作者在1994年傑出民主人士頒獎典禮的演講,近日中國民主教育基金會出版《薪盡火傳──中國民主先行者傳略》(香港新世紀出版社出版),作者又重新作了修訂。】
──轉自《右派網》
--原載:《新世紀》,2006-09-23
原題:中國民主教育基金會對我意味著什麼
http://www.ncn.org
(9/23/2006 4:25)
(http://www.dajiyuan.com)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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