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樣的中國:好兄弟歐陽小戎

歐陽懿

【大紀元3月9日訊】[2006 年2 月,流行在網絡世界的三個關鍵詞應該是維權、絕食和失蹤。中國社會的現代化轉化進入到非暴力公民權利運動遭受中共當局黑社會化暴力阻擋的階段,維權人士開始了接力絕食的抗議、明志聯動,當局採取恐怖的綁架行為,不少維權人士相繼失蹤。]

  [一] 小戎兄弟,哥等你的電話

1 、2 、3 、4 、5 、6 、7 ,七天,我守在電腦前,我讓小靈通保持暢通,我等待一個聲音,說:「二哥,我出來了,一切平安。」

毫無疑問,那個聲音是歐陽小戎兄弟的。

等待了七天,我仍然沒有等到。
2006 年2 月15 日,他和王金波兄弟、我在網上聊天,他說自己正在高智晟高律師家。

16 日,老洪那裏發表他頭一天寫的文章——《在高律師身邊的日子》。文中有如此地寫道:「……這時我覺得有些疲勞,想上網看看那姑娘有沒有給我留下隻言片語,結果自然失望了。幸而遇上歐陽懿和王金波,我們三人在文學上和理念上有共同的認識,便輕聲與他們說了很久一會話。」

16 日21 :14 ,從趙昕那裏知道,齊志勇、胡佳、溫海波、葉霜、歐陽小戎等維權義工全部失蹤,聯繫不上。《在高律師身邊的日子》,應該是小戎兄弟的一個系列寫作,但浮出水面的僅此一篇,怕也暫時只能是一篇而已了。

歐陽小戎兄弟失蹤已經七天了。其間我打幾個電話向朋友們詢問,都說沒有他出來的消息。

我原本並不打算急著給他寫點東西,其他的人們都出來了一些,小戎兄弟一定也會出來的。我想。或許,在共特那面,因為他是初次的見面,需要特別的關照,我的等待需要多一點耐心。

19 日,我和陳衛絕食,電腦配合中共們癱瘓了一回,我頗費了一番周折恢復起來,然後繼續搜尋、等待一個利好的消息或聲音。

有一斷時間沒有上《自由中國論壇》了,今天上去,知道趙昕再次失蹤,小戎和他的《媽媽,我要去絕食》掛在論壇上,網友們對於「歐陽小戎」,並不熟悉。

老鼠曰:「見過一面。」“確實挺可愛。」

斑竹蟲洞曰:「一個28 歲的生命,因為要到自己受難的兄弟的身邊,因為要在自己棲身的地方絕食一天,因為他捫心自問:連餓一天也不能去做,還能做甚麼?於是他跑到了北京,來到了便衣密佈的高律師的身邊……到現在,沒有人能夠詳細的知道這位這位年輕人的經歷和他的心路,如此驕人的經歷和專業,不乏豐厚的待遇和機會,為何義無反顧地走到高智晟的身邊,還沒有開始他的理想和志願,便失去了蹤影。他的母親知道麼?他的女友知道麼?我們只能追尋他的點滴的文字,一同回看他的心路歷程……」

翻看著他拷貝給我的文字,我知道,見過網絡寫手歐陽小戎的人應該很多,但他失蹤後網絡上關注他的人和文字竟也寥寥,儘管我並不能知道他很詳盡,仍然覺得有為他急寫一篇文章的必要,並期盼我的文字沒有敲打完備,他就給我電話:

「二哥,我出來了,還好。」

  [二] 小戎兄弟,你的詩精彩、輝煌

對於歐陽小戎兄弟的關注,最初是因為他發表為張林先生的妻子方草女士寫的一首小詩:

夫人:

秋意漸深,
蚌埠雖非苦寒之地,
微涼亦可致病,
兀多珍重。

念起你的名字,
一片羽毛飄入懷中。
你的愛人在黑牢裡,
你的孩子在懷中。
西斯廷的瑪莉婭,
出水的阿芙洛迪特,
奧爾良姑娘,
亞麻色頭髮的少女。
過去我崇拜你們,
現在我愛你們。

夫人,且休寂寞。
那階下的南冠客,
仍在癡癡地愛著你。
甚至勝過愛那遠方的,
自由之國。

一隻麻雀飛過你的窗前,
為你銜來,
黑獄中的月亮。
若我可以,
我願化作那麻雀。
其實,我更願做夜鶯,
在寒夜的北風中,
用歌聲為你帶來
愛人的消息。
可夜鶯會在喧鬧的城市中迷失,
會被捕殺、遭羈禁。
所以,
麻雀吧!

夫人,還有多少話語?
這蹩腳的詩行,
實在無法表達。
願你快樂,
願你的孩子快樂。
向你問一聲好,
除了問好,
此刻再也沒有甚麼能寄托我的祝福。

張林先生的被捕,關注的文章很多,唯有這一首寫給方草女士的詩,出奇地震撼了我的心靈。那是需要怎樣悲憫、體恤的心腸才可以獲得的精彩與輝煌啊。被犬儒化了的中國知識界,早已經沒有了這樣的心腸和由此而來的精彩了。我告訴自己,此人有成為我國文化史和精神史上的一顆明珠的素質,我的文化建設的倡導,也需要這樣的心腸和精彩同行,我極其渴望有一見。

我渴望一見歐陽小戎的意思裡,還包含著另一種深深的寂寞。每當我向人自我介紹時,人常說:哦,歐陽,是複姓,姓歐陽的人都很有文學才華哦。然後是掰指頭的算計,尷尬也就出來了,除了歐陽修,便是一個並不怎麼樣的寫字的人歐陽詢而已。這種尷尬,常使我寂寞,使我有一種渴望,愛好文學、努力於文學而姓歐陽的人們,浮出來吧!這種尷尬、寂寞幼稚的渴望,我以為在其他姓氏中,或許是沒有的。它更加刺激著我結識小戎的一根神經。

作者歐陽懿

  [三] 等待兄弟你的來訪

2005 年4 月,在南寧拜訪東海一梟君,老梟說起上海的網友,其中有小喬李劍虹君,但終因杭州特務的阻撓,我沒有實現上海的行程。後來看見劉路和小喬的青島行記,裡面提及一位上海的帥哥,說是歐陽小戎。劉路和小喬皆獨立中文筆會的朋友,因路途和共黨的阻隔,怕是難得一見。文章說小戎是上海的帥哥,我想也是難得一見的了。一方面仍然因為路途和共黨的阻隔,另一方面的原因在我的主觀臆斷:繁華喧鬧的上海的帥哥,總有一些隔膜。或許因為上海邦在我的印象中的確特別的惡劣不堪吧。但我仍然關注他的作品,希望他是那特別惡劣、勢利的上海人眾中的一個例外。網絡上搜索,他的文章不多,簽名卻連續不斷。我對自己說,上海也不是鐵板一塊。

趙昕說要來看我,先到九寨溝,回來就到遂寧,卻被撲朔迷離地毆打進成都市八一骨科醫院裡。我有罪,我的朋友們老是不安全、不順利,我只好逃犯一樣偷偷地去看望他,然後像情人一樣給他打電話、發短信。2006 年1 月的一天,我又給趙昕打電話,趙昕說,這裡也有一個歐陽,你們通通電話。我說:「我知道他是誰,歐陽小戎,我讀過他的文章,非常好,不會再有其他姓歐陽的人對你感興趣的。」

「歐陽懿打來電話,他便將我介紹給歐陽懿。我早在網上讀過這位家門的很多文章,早想和他結識。現在,我已經和歐陽懿聯繫過,並呼他為:二哥。而且,隨時準備殺到他那裏去蹭飯。」這是小戎在《初逢的故人們:趙昕》一文中的記敘。

小戎說:「我們在一起,稱彼此為歐陽總不方便,我就叫你哥吧。如果你在家中有排行,我可以把排行加上去。」在賢斌們中,大家叫我二哥或老二,我就讓他叫我二哥。他說它需要先到宜賓,再回來看我,我又把他當成了宜賓人士。

等待他的來訪,便成了我新年期間的一種盼望,直到《異鄉人筆記:去昭通》、《異鄉人筆記:一位老人》發表,我才知道他先隨趙昕回了雲南,他自己是那個因國民政府抗日而著稱的騰沖縣人氏。

新年剛過,他來電話說要來訪,我給妻、兒說,有作家朋友來訪。妻說,上海的帥哥,怕有些不好接待。哈哈,她還不知道先前的信息並不確切。但我也還是不能全然的輕鬆,他北航畢業,在大企業工作過,到在下我的寒舍,總歸是要影響我們自由交流的吧?

  [四] 我的兄弟來了

2 月9 日上午,家中的親戚們多半已經離去,我在疲憊中輕鬆了片刻,但大白天總是難以趟下來休息,就在電腦上看一部《叛徒猶大》的電影。看完後,閉目沉思,有人輕叩外門。開門一看,一個高大、結實的小伙子站在門外。那就是歐陽小戎了。

家中凌亂,我領小戎進我住的一間,我們坐在床頭和電腦旁寒暄。

我沒有料到小戎會如此快地來訪,他說從雲南、宜賓過來,然後要趕到蚌埠,最後到北京。

也許是出生在雲貴高原的緣故,除了高大壯實外,他的皮膚有古銅色的傾向。闊額、寬臉、大鼻子、嘴唇厚實,眼睛深邃,微笑中不乏憂鬱。我的感覺,他應該是看似沉默而內心世界極為豐富那種人。他也抽煙,宏聲牌,由此知道他也是那種極為實在的人。我便開玩笑說:「你不是我所想像的那種帥哥。」他表示同意。

原本打算給他接風,到外面去就餐,家人說在家裏也方便,他也堅持說不要麻煩,我想他並非想像中那種講究的帥哥,也就不堅持。

家裏的人仍然多,一桌顯得擁擠,他竟然選擇了一個偏位坐下,並且很堅持。席間有一道泡椒燒鴨子,他很是喜歡,甚至用手拈著品味,我更感覺到他的純真和樸實。

下午外出閒逛,邊走邊閒聊。

最初的去處是教育學院,我曾在此苦讀兩年,現在改名為職業技術學院了。我們在那些俄羅斯建築之間走過,談我在此求學期間的閱讀內容,他說他對俄羅斯文學和相關的文化現象有過比較多的關注。這是我所知道的,在他決定要來看我以後,我讀過他的詩歌《庫班的哥薩克姑娘》、《柳芭和薩沙》、《莫斯科、姑娘、淚》。他在《蘇聯異議作家的典型命運》一文的結尾這樣寫到:「筆的威力和機器的威力,究竟哪一個更強?機器可以在瞬間摧毀無數肉體,而筆則可以永世挽救無數靈魂。機器終將被筆點化為腐朽。」“任何時代,任何國家的專制勢力,本質都相同。而無論任何人,作家也好,各行各業的人也好。如果不幸生活在專制之下又不願放棄探索,那就只有去承受不堪承受的命運。致哀!致敬!」

我以為,他在心靈深處,早把這些異議們引為知己,否則,他不會去關注他們的世界和命運,他也就不會去關注張林和方草們的命運,並寫出如此悲憫的文字。當然也就不會寫《初逢的故人們:李海》、《初逢的故人們:趙昕》。這也是我和小戎相互關注的原因。

我之與他重回我的母校,也正是希望他感受到我們心靈和思想傾向的相似。

第二站是我高中時期的母校——遂寧中學。我們在校門外停步,我告訴他哪裏是有俄羅斯意味的卓婭樓,哪裏是美國傳教士興建的施岳樓,以及學校初期的興起與教會的關係。中國社會的現代化物事,與基督教在中國的傳播有相當大的關係,比如醫院、現代意識的教育等等。這是我們比較一致的認識。

遂寧並不是一座很大的城市,但正是在這座城市的一所中學裡,竟然出現一個在國內國際上有相當知名度的異議群體,這是見識遂寧中學的意義所在。因此,我們的話題就不得不涉及到「八九一代」的劉賢斌、陳衛、梁擎敦……以及圍繞這個群體的其他話題。

  [五] 御賜禪林裡的神遊

然後趕車到廣德寺。廣德寺是一座有一千多年曆史的御賜禪林,曾經有過主管川、滇、黔各寺廟的輝煌歷史,部份建築僥倖逃過了中共文化亂革命破壞的劫難,香火鼎盛,並且不需要提高門票來維持。它也是我和劉賢斌等友人高中時期常去遊玩之地,我們還曾在那裏植樹造林呢。1986 年12 月,各高校爆發學運,我們的老師還曾帶領我們在寺廟後面的松林裡紀念「一二.九」民主愛國運動,以示對當時學運的反應。

寺廟裡的遊人不是很多,我們邊走邊聊,對於寺廟的觀瞻應該是非常次要的,以致後來小戎說:「這裡我不會留下太多的印象。」我說:「這並不重要,或許寺廟對你的印象更多,他看見了你的來去。」

因為有其他遊人的干擾,不便於交流,我們先後換了兩個地方,後來在荷塘外邊的一個亭子裡清靜啜茶。

我們的話題比較散漫。最初是關於當局為樹立自己的文化對各宗教的革命性改造、壓制、利用、再打擊和當下的分化。

宗教是不可剝奪的人類情懷,當局對此的幾十年的鬥爭努力,只能是徒勞的,除非他把人變成非人或非人性的個體。關於這一點,我們有共識。

我告訴他我出生於天主教世家,也接受過天主教會的洗禮,但我自己覺得我更多地像一個基督徒,因為我認為每一個人皆可以從神那裏得到神聖的啟示。由此我們交流了彼此對於猶太教、天主教、東正教、新教和佛教歷史方面的認識。他告訴我,有那麼一天,他會徹底地站在神的面前。我想他會的。

小戎對於佛教也有相當的認同,我所警惕的是世俗化了的佛教的多神性容易被世俗權力的僭越所利用。

一起談論耶穌、馬丁.路德對於人類思想意識的改變是非常愉悅的事情,我們又一起為馬丁.路德之後的極權的新形式造成的人間悲劇而哀傷。

我說小戎是比較沉默的一類人。但我知道這種沉默是一個假象,他豐富的內心世界需要釋放和釋放的突破口,一旦開放,便會如長江大河,從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斯多德到佛陀、老子、孔孟、到耶穌基督,從奧古斯丁、阿奎納到馬丁.路德,從黑格爾、尼採到伏爾泰以降。

他最熟悉是俄羅斯文化、文學,在屠格涅夫、托爾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之間,他推崇的是陀思妥耶夫斯基。關於這方面的內容,我知曉得非常有限,他就非常耐心地給我補習。這是從思想和藝術性所達到的高度而言。從對社會進步的推動方面而言,他更看重新老沙皇時代的異議作家們的良心和堅持。我們認為中國社會的進步,既需要思想和藝術的高度來支撐,也需要良心的勉力堅持。中國社會的現代化轉化需要和努力已經有相當長的時間,其艱苦卓絕並不亞於其他民族或地區的人們,其未來的路還很長,更大的努力還應該在文化、思想上的作為與實績的固定、傳揚。

再次談及宗教文化的新趨勢,我們覺得需要避免的是太平天國式的虛妄,那種虛妄的災難後果是可以預見因而是需要警戒的。

繪畫和音樂方面也是小戎的所愛,對於我而言,卻是一片白地。但他多次提到的《自由引導人民》的悲憫和憂傷。我能夠理解,耶穌基督和聖母瑪麗婭的臉上一刻也不曾離開過它們。我們兩人都是悲觀主義者,但我們對於生命和自由的熱愛與此無關。

他多次提到自己的感性,這正是他悲憫、多情、愛人的表現,這與我們提倡的「公開、理性、非暴力」中的理性無矛盾。

小戎,你的悲憫、柔弱、多情,只與你的大愛心有關。你的精彩和強大來自於此,你的文字為篇篇華章,也源於此。我對小若宇說:「兒子,在未來的文學史上,叔叔是一座山峰。」我這樣說的根據緣於這樣的認知,小戎並不知此言語。

天色不知不覺中黯淡下來,氣溫走低,我們往回走。回路上談及張林,他用了堂.吉訶德來比喻。「大戰風車的高貴精神,可貴的就是他們為這個國家和人們的真誠、勇氣和不明白。這就是我願意為他們寫作的原因。」這種寫作努力也是可貴的,因為這也是需要真誠、勇氣、甘於寂寞和不憚排斥、壓迫的。

步行回城區,是吃晚飯的時候了。我打電話問候賢斌夫人陳明先女士,說是一起吃飯。賢斌入獄後,陳明先撫育女兒、贍養老人、探視牢獄中的人。最初幾年,還要承受共產特務及其控制的學校方面的壓力,其艱難困苦,非同一般,她竟然挺了過來。去年,任不寐、宋永毅兩先生提名,她獲得「首屆受難者家屬獎」,小戎到遂寧來,我覺得有必要讓他們見見面。老母親去年癌症過世,家裏現就老父親、明先和女兒。老父親已經吃過晚飯了,在看過賢斌的照片後,我們下樓吃飯。

我給女兒說:「園園,這也是歐陽叔叔,非常優秀的作家。」

女兒說:「那麼有三個歐陽作家了。」

「怎麼會有三位呢?」我有些不解。

「還有若宇哥哥呀。」我們三個大人都高興起來。

正是吃飯的高峰,我們人比較少,不好安頓,後來在一個小飯館坐定。

小戎說他喝酒易醉,擔心晚上沒法交流,我們只能淺嚐即可。
  [六] 小戎決定到絕食中心去

原計劃住賓館,小戎以為未必一定那樣。

「今後我會說我在我的朋友家裏住過,那多好啊。」他非常認真地說。

晚上我們就住進一套未裝修的房子裡去。

半躺在床上,我們猛抽香煙,精神會餐,大快朵頤。

先談了一通宗教方面的問題,然後談他在趙昕家裏的事情。他告訴我他不方便久留,受一位女孩子所托,帶一件小禮物給方草,忠人之事,這很重要。

更急切的是,接力絕食已經啟動,他決定到北京高律師身邊。

「一方面給高律師作助手,另一方面可以近距離瞭解中國維權運動和他們的倡導者的精神世界。」他說。

我開始憂鬱起來。

高家已經被圍得水洩不通,此去的危險,自不待言,而我所關注的中國社會轉化所需要的文化、思想上的努力和擔當,更需要小戎這樣的人才。

我告訴他,或許到不了高家,或許進高家就會被綁架、監禁。

小戎說,這些他皆知道,但他已經承諾,無法更改。我嗟歎他將為此付出沉重的代價,我知道,對於高律師這樣的名流,特務們或許有所忌憚,但對他周圍的支持和支撐,他們決不會手軟。

無法勸說,我只能為他擔心、為他祈禱。我甚至有一個自己也認為荒唐的盼望,或許是一種比經受的磨練。

此前他已經發表了那首已經為我和人們熟悉的詩章《 媽媽,讓我去絕食吧》。此刻,我仍然忍不住要摘引於這裡:

媽媽,你看那紅色的火焰,
你一生受盡煎熬的火焰。
將你的青絲燒做霜雪,
將你的嬌媚燒做枯槁,
將你的癡情燒做哀怨,
將你懷中的孩兒燒做異鄉客。
媽媽,讓我去絕食吧!
我的兄弟在遠方受難。
我的兄弟啊!
怎堪在你面前睜開眼,
怎堪那紅色的火焰?
媽媽呀!親愛的媽媽!
餓一兩天肚子不會死人。
你不是常向我們訴說
你自己少時忍饑挨餓的情景?
我那兄弟,
他的肉身早已遍體鱗傷。
又何忍
使他心靈也傷痕纍纍?
媽媽,
黃河雖被嚴寒封凍,
又怎能說她未曾流淌過眼淚?
當原野被皚皚白雪覆蓋,
大雁正在異鄉等待春回。
怎能離她而去?
怎能離她而去?
媽媽,讓我去吧!
那兄弟,
也是你的兒子。
連餓一天也不能去做,
還能做甚麼?
這個冬天沒有薔薇花,
請用你顫抖的手和
昏花的眼再織一朵吧。
我將它插在衣襟上,
去見我的兄弟。
它不會在北風中凋謝,
它會把細雪舞姿
襯得分外婆娑。
我去了,
親愛的媽媽,
餓一天不會死人。
我沒有劍與火,
我有一朵細雪中的薔薇花。

對於可能的後果,小戎早已經做了考慮。 2 月 10 日晚,他將他的文章拷貝給我,其中有《唱給愛人的辭別歌》、《蝶戀花 別陶醉》、《別雨葭》,正是這種預備的文字證明。我想,為了真實而全面地理解好兄弟歐陽小戎,我一併把它們摘錄於此:

為你。
我的愛人,
唱一曲遠別的歌。
為你永恆的期盼,
為你中夜的思念,
為你多病的身軀,
為你受辱的才華。

我唱著這歌去向遠方,
去茫茫瀚海深處,
尋一株黃草。
去巍巍雪山之下,
采一朵野花。
去大洋的彼岸,
捧一撮沙土。
去莽林的脊樑,
摘一枚松果。
去人潮洶湧的都市,
剪一綹母親的華髮。
去燈火昏黃的鄉野,
拍一張孩子的笑緣。

我要給你捎回一個世界,
請用你燃燒生命的火焰,
讓黃草生根,
讓野花結籽,
讓沙土凝成自由,
讓松果散落天涯,
讓華髮不再垂淚,
讓笑緣鑄就永恆。

無人可以阻擋我們,
那暴君的鋼鐵機器,
請用一個微笑將它化作腐朽。
我們捐一捧熱淚撒向大地,
「將這一滴注入祖國的血液裡,
將這一滴向摯愛的自由獻祭。」

別了,別了!
我的愛人。
阿瑞斯駕著火的戰車從雲霄之巔駛過。
阿芙洛荻忒踩著海的淚滴從珍珠蚌中醒來。
但是他們無法結合,
他們無法戰勝頭上的宙斯。
而我們卻可以。
用你的美和我的天真,
去把那黑幕撕成碎片。

有一天我會回來,
就在你即將垂淚之前。
我在寒潮中呼喚你的名字,
用這呼喚將鋼筋水泥的牢籠砸爛。
然後,拉著你的手
穿越莽莽黑暗,
去向我們心靈的家園。

——《唱給愛人的辭別歌》
此去霜天家萬里,倚劍長歌,斬斷關山路。
五嶽九江春未至,何堪淚撒羅敷處?

烽火塵沙何處是?暮雨瀟瀟,拔劍燕京去。
巒壑無聲風作語,長庚空照相思地。

——《蝶戀花 別陶醉》
我心悠悠,寒水東流;
豈忍遠別,寒水不休。
念君苦病,奈何淹留;
長詠一曲,萬古離愁。
蜀山猶青,蜀水長盈;
寒鴉一點,曉暮冥冥。
霞升靄墜,地靜天行;
長河亙古,霜月永明。
一朝相逢,永墜殘紅;
一夕相知,恩深義重。
曉鏡殘月,夜琴深夢;
投書一去,關山重重。
草頭朝露,雨中鴻鵠;
半生潦倒,換君一顧。
蒼天造我,悲乎惜乎;
君有瑤琴,我無鐘鼓。
長江未泣,黃河不語;
燕雲迢迢,欲行又止。

——《別雨葭》

小戎決心已定,並強調有諾必踐的自身要求。我只好腹誹和尊重。我想,或者,這種磨練也是必要的。

  [七 ] 第二日

話過半夜,我兀自睡去,他說他還需要寫一些東西。第二日起床,已經快午飯的時候。飯後去火車站看票,那裏還買得到。小戎問有短途的沒有,售票員說只有明日再看。

小戎說,只要能買到短途,上車再補票就行。「大不了鑽椅子下面去。」他十分輕鬆地說。我敢肯定,他有不少這樣的經歷。

我曾給我在文學方面有愛好的朋友說過,給他們介紹一位非常優秀的詩人、作家(當然就是指小戎兄弟),大家早就盼望,但我擔心他們勸小戎喝酒致醉,影響他的行程。火車站回來後,就約陳衛喝茶。

兩次牢獄,陳衛在監獄裡呆足了七年,幸運的是他在監獄裡飽讀了不少書籍。這幾年,有賢斌和我先後頂著,他無須做甚麼事情,也不上網,一心一意做生意,先虧損,後來有了一些成績,前年投資時又有一些損失,但終歸還行。

或許是飽讀書籍的原因,陳衛的思想作眼點在於對理性和邏輯方面的推崇,從而確立起人的價值,而我的更多朋友如小戎們,其思想的基礎在於世界的有本源屬性性,從而確立人類整體及其每一個個體的價值的不可顛覆性。作眼點的不同,常常使相互之間的交流最後成為一種緊張關係我以為。這是一種狀態,當交流變成爭論時,就可以停止了,緘默是我的常態。這是我非常明確的,所以,我事先就暗示小戎可能的結果。

就喝茶,交流了一會兒,看看差不多,我們就搞階級鬥爭——時下比較流行的一種「斗地主」的紙牌遊戲。小戎不會,我也是去年出遊被綁架拘留時在牢房裡學的,也是不很會那種,但他堅持不下水,只好讓他在一邊學習。不一會兒,他在旁邊的沙發上酣然睡去,看來他非常疲憊。

晚餐比較隨便。關於世界是否有本源?人類的理性是否足夠把人類領向自由的此岸再次成為小戎和陳衛爭論的焦點。對神聖的造物主的敬畏、對人性的警惕是小戎所在意的,他爭得很認真。
晚上仍然宿昨天那個未裝修的房屋。最先的話題在他的家人。

小戎的父母都是雲南騰沖縣一中的退休教師。父親一支得上輩皆知做肝成為業,手藝精湛,聞名鄉里,到他父親輩成為讀書人。他母親一脈,自清朝即為教師至今。父母原來在騰沖三中教書,後來回到城裡的騰沖一中的。

小戎談得最多的是他的母親。他說媽媽並不知道他現在從事寫作的選擇。媽媽患乳腺癌已經有一些時候了,今年新年沒有時間回去看望。他說:「三月裡媽媽的生日,我一定回去看望她,如果時間有問題,想辦法乘飛機回去看看就行。」他所說的想辦法,我明白是經濟上還存在著障礙。他 2005 年才成為自由寫作者,剛開始投稿,還不知道怎樣把自己更多的文稿投出去。

「有非常的擔心,擔心出事後媽媽怎麼經受得住那種打擊。」他感慨著,很是憂鬱。

母親的話題太沉重,我們就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他問我監獄裡的情況。我告訴他因人而已。但我肯定地認為,無論對於執行關押的一面還是被關押的一方面,只要我們心中充滿愛的陽光,神自會安排我們去改變那裏的惡意,兇能化吉。我的歐陽小戎兄弟,心中有足夠的陽光儲備,這是我敢肯定的。

我告訴他,如果有時間,可以先看看我的《獄後雜談》,那或許對於他有所補益。
午夜早已經過去了,我們拷貝了彼此的文稿備份。他的文稿有詩歌、小說、散文、政論、書信……數十萬字,讓我驚喜、艷羨不已。

我開始睏倦起來,就先自歇息了。
  [八] 別離 失蹤

11 日晨,我被電話吵醒,是小戎兄弟的。他說他在火車站,車票已經搞定。我很是羞愧,連忙收拾起他的行李回家,等他回來吃早飯,然後送他上車。

他回來後,給我的電腦做了檢測,說是可以預防一些東西。但遭遇到一些麻煩,一時也弄不好,看看時間不早,飯也耽誤過去。我送他到火車站,他不允許。他上了出租車,和我別離。

15 日晚,在網上遇到他,說是已經安全抵達到高律師家裏。高律師家裏來訪的人比較多,他就小聲和我說話。

我請他代我問候高律師,同時希望他轉達我對現階段絕食的看法。我以為,這次絕食應當是階段性的和可控制的,讓中共當局明白民間維權的決心即可,不宜追求太多太遠的目標。他說高律師是一個態度堅定的人,他需要適當的方式去表達這樣的意思。

後來,王金波兄弟也上來了,我和金波聊,他說他一邊工作一邊聽。這在他稍後的《在高律師身邊的日子》裡有比較詳細的餓記敘。

16 日21 :14 ,趙昕來信,說他和馬文都先生等人失蹤。
馬先生他們多先後有了出來的消息,小戎至今下落不明。

《自由中國論壇》上之 鄱湖老叟曰: 荊軻進京,還有甚麼事?

小戎的進京,有荊軻的慷慨與悲壯,但荊軻是為取秦王的首級而來,我們的小弟弟歐陽小戎卻是要把中南海那位孤獨的人喚著可以親愛的兄弟,他如此地吟哦:

親愛的胡哥啊!
我們不派秘密警察來抓你,
我們是要和你做兄弟。
我們這裡沒有秘密警察,
我們這裡只有兄弟。

你看這滾滾的長江水,
她已奔湧了億萬年。
萬流終歸大海,

哪怕曾經住在雪山之巔。
生命如此短暫脆弱,
會在瞬間凋零。
逝者如斯,
何以挽留?
唯有這滾滾長江
仍將奔流不息。

你可見過那開花的鐵樹,
千年的期待,
只為一朝綻開。
這腳下的土地,
她的期待比那千年鐵樹還要殷切千萬倍,
而你的秘密警察卻在蹂躪她的兒女。

胡哥啊!
一年一年四季輪迴,
你我終將老去。
你臉上的皺紋,
化妝師能給你填平,
可你心中的皺紋,
只有兄弟才能替你抹去。

人若是苟活,
要那皇冠又有何用?
你看有人,
寧願當個木匠
也不要做那皇帝。
哪怕你有驚天的才華,
能比得上亞歷山大?
亞歷山大說過:
我願用我的皇冠,
去換取一個對因果的解釋。

那龐大的大帝國,
與人的心靈相比,
不過滄海一粟。
你的秘密警察們在行動,
他們抓捕、毆打。
他們在折磨這腳下土地之靈,
他們毀掉的也是你自己的魂魄。

胡哥,親愛的胡哥。
要是哪一天你累了,
我可以陪你下棋。
麻將就不陪你打了,
打麻將我只會輸錢。

只是現在還不行,
我很忙,
我得去找老婆,
去給給媽媽祝壽,
還得養活自己。
你先小睡一覺吧,
也許醒來時,
你我的心
已隨著那天色已漸行漸明。

——《給胡哥的一封信》
「公民裁判」回帖云:「 你視他做兄弟,他視你做草芥寇仇。」

小戎告訴我,他和趙昕曾私下交談說:用一百五十年的時間,來讓這片土地上的人們明白愛的意義。

胡哥的所有選擇的可能性,當然在他的思考範圍之內。但他仍然說:「 我們是要和你做兄弟。」“我們這裡只有兄弟。」

  [九] 兄弟,我們還在等你

《獄後雜談》裡,我曾告誡那些為追求人的尊嚴和不可剝奪的權利的人們,在隨時降臨的迫害之前作好必要的準備。其中有一點就是留下家人的電話,方便在你出事時獲得必要的幫助,但是,我卻忘記了小戎從我這裡離開時候提醒他這樣的事情。我不知道他母親的電話,也不知道他的女友是誰?她在哪裏?對此我悔恨不已,痛恨自己。事實上,我從監獄裡剛出來就遇到過類似的過失,馮達勳老人給我打來電話,我竟然沒有留下和他再聯繫的電話或地址,我知道,他需要我們的幫助,哪怕是問候而已。

現在,除了耐心的等待,我不知道我們還能做甚麼?

神,你的一個孩子到最黑暗的國度的監獄裡去了,你的眷顧是他的全部陽光,求你使監獄溫暖、明亮,使你的這個孩子不至於驚慌。阿門!
幾天來,我比較忙亂,在忙亂中我有一種渴望,渴望這片文章還沒有敲打完畢,我的好兄弟就給我電話,說:「二哥,我出來了,一切平安。」

由於忙亂和這種渴望,拉拉雜雜寫下如此不堪的文字,我的兄弟還沒有給我打來電話。這種忙亂和慌亂使我失去了耐心,這拉拉雜雜毫不講究的文字就是一種證明。且不要管它,只要有地方發表,並因此有更多的人為小戎兄弟憂心、操勞。

2006 年2 月25 日 星期六
歐陽小戎先生失蹤第九日

轉自《自由聖火》
(http://www.dajiyuan.com)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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