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1月24日訊】一本熱銷的自傳,讓24年前中國最年輕的大學校長劉道玉重又站到公衆面前。作爲一個熱愛教育和執著推行教育改革的人,如今已72歲的他用這本自傳,道出對當下中國教育的不滿。
1981年8月22日,《人民日報》頭版報道了國務院對武漢大學校長的任命:
“新華社北京8月21日電經中央批准,48歲的劉道玉,被任命爲武漢大學校長。他是我國解放後自己培養的大學生中第一個擔任大學校長的人,也是全國重點大學中最年輕的校長。
“有關部門認爲,任命48歲的劉道玉擔任全國重點大學的校長,這對於在人才濟濟的高等學校中,打破論資排輩的現象,大膽提拔優秀中青年幹部到主要領導崗位上來,將會産生積極的影響。”
當選校長時,劉道玉的職稱僅僅是武漢大學的講師,月薪56元。
這是一次突如其來的任命。之前,組織部門沒有徵詢過劉道玉的意見,在見報之前,也無人向他吹風。他的任命流程是:新聞披露,組織談話,大會宣佈。
也許命運早有徵兆。
6年後的罷黜如同當年的任命一樣,來得突然。
1988年2月10日上午,國家教委駐武漢工作組組長張文松通知劉道玉到武漢東湖賓館談話,宣佈免除他的黨委書記、校長職務。是日晚間,工作組在東湖賓館召開武漢大學校級幹部會議,宣讀了國家教委關於免除劉道玉職務的傳真文件。
消息傳出,武漢大學全校譁然,業內也是一片震驚。校內外爲之請願的信函紛紛寄至北京,然而,一切於事無補。
32歲任武漢大學副教務長,39歲任黨委副書記,45歲任教育部黨組成員兼高教司司長,48歲任大學校長,54歲被免職——超前的教育改革觀念不容於當時的保守勢力,劉道玉的任職和離職都在中國可謂絕無僅有。與劉道玉的交談也就離不開他的特殊經歷。
“超前”的大學校長
在武漢大學任校長的6年中,劉道玉首創並推行一系列高教改革——學分制、雙學位制、轉學制、插班生制、導師制、學術假制,使得這所百年名校再次聲譽鵲起,被譽爲“全國高教領域的深圳”。
在劉道玉的心中,一個大學的校長,應當是一位職業教育家,他具備深厚的文化教育背景,但不再從事教學和研究工作,必須專心致志地履行校長的職責;他應當懂得教育學,有自己獨特的辦學理念,能夠成爲學校傳統和未來的化身;他應當具有冒險和創造精神,營造民主自由的學風,支援教師和學生的創造性的研究,敢於保護有爭議的創造性人才……
劉道玉認爲大學校長選拔制度必須改革,即由治學的教授組成的遴選委員會來選拔,甚至應當吸收學生代表參加,遴選的範圍不僅限於校內和本校畢業的校友,可以從校外和國外一切符合條件的人中遴選。
然而時下的中國教育界,“官辦大學人事關係複雜。社會缺少讓有膽有識的教育家來做大學校長的機制,也就是說不是沒有傑出的人才,而是沒有自薦、推薦和遴選這樣校長的體制。除了民辦大學,公辦大學校長都是由組織考察、選拔和任命的。這種往往由不懂教育工作的外行來考察、選拔和任命校長的做法,都是從官本位出發的,是違背教育規律的。”
被罷黜的大半年之後,劉道玉收到即將退休的廈門大學校長田紹武的盛情邀請——擔任廈門大學校長,國家教委也同時推薦他去暨南大學和華僑大學任職。然而這一切都被劉道玉婉拒了。當時許多人不理解他的行爲。17年後,劉道玉在自傳《一個大學校長的自白》中道出個中原委:“廈門大學與武漢大學同爲國家教委直屬學校,婆婆還是原來的婆婆,既然不能容忍我在武漢大學所作的改革,又如何能允許我在他的另一塊‘飛地’進行改革實驗呢?”
從推倒到質疑
1977年在鄧小平召開的科教座談會上,來自武漢大學的代表查全性先生勇敢地成爲恢復統一高考的首倡者,而查全性的幕後策劃人就是劉道玉。
當時座談會已經進行了三天,查全性卻一直沒有發言。他向時爲教育部高教司司長的劉道玉徵詢發言內容,劉道玉說自己作爲這次會議的工作人員,發現代表們的確講了很多意見,但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沒有講,那就是由遲群一夥在北京兩校推行的“十六字”招生方針。他建議查全性的發言可以集中講述推倒“十六字”方針的重要性。
所謂“十六字”招生方針,就是自願報名,基層推薦,領導批准,學校復審。其核心是“領導批准”,其他的都徒有虛名。查全性在發言中指出,人們對“十六字方針”非常不滿,社會上流傳著“解放前上大學靠錢,17年上大學靠分,現在上大學靠權”,“學好數理化,不如有個好爸爸”的順口溜。“因此,‘十六字’方針不推倒,招生質量得不到保證,走後門不正之風不刹住,黨風不能端正,讀書無用的社會風氣不可能扭轉。”
查的發言引起了鄧小平的高度重視,他說:“‘十六字’方針必須推倒,恢復統一高考從今年開始。”有人表示當年的招生工作會議已經開過了,恢復高考來不及了。鄧小平卻堅定地說:“今年就改,看准了的,不能等,重新再召開一次招生會議就是了。”
後來教育部立即重新召開了1977年度招生工作會議,組織恢復高考的命題班子。1977級新生也因此推遲到第二年春季入學。
這段記述作爲歷史記載是劉道玉自傳中的一個重點。但提起這個事件,劉道玉的視點更多放在質疑“三十而立”的“高考制度”本身。作爲當初“恢復高考制度”的倡導者,劉道玉說,恢復統一高考雖然曾經起到了應有的歷史作用,但它本身存在的弊端也日益顯示出來了。招生制度改革應該從源頭上改,核心是教育部要放權,其方向是從統一到分散,從一次到多次,從單一筆試到筆試與口試相結合,從完全以分數錄取到按照綜合素質的標準錄取學生。唯有如此,才能招收到高素質的學生,培養出優秀的人才。
話題轉到高校擴招,劉道玉說,僅僅用不到10年的時間,走過了西方發達國家需要半個世紀走完的道路,這不是浮誇和冒進又是什麽呢?“在擴招問題上,主管部門犯了兩個錯誤:一是擴招的速度太快,超過了大學承受能力和經濟社會發展的需要,急於要實現高等教育大衆化,犯了冒進錯誤;二是不應該讓重點大學承擔擴招任務,它們應當是培養少量理論型和研究型的人才,肩負著提高的任務。而擴招任務主要應由普通大學和民辦大學承擔,它們是以普及爲主。在這個問題上又犯了瞎指揮的錯誤。”
現在不少大學失去理念,失去嚴謹的學風,失去正確的方向,中國高等教育潛伏著巨大的危機。
成功的實驗與失敗的結局
對中國教育略有所知的人一般都知道80年代初期在中國教育界非常時尚的創造教育潮流。劉道玉是這股潮流忠實的推動者。事到今天,劉道玉認爲自己是創造教育道路上一個踽踽獨行者,即使他的改革方案有實踐的價值,但是教育主管部門不出面發命令,是沒有人理會的。
劉道玉認爲,中國教育改革之所以困難重重,是因爲傳統的教育觀念的影響太深了,以至於滲透到了許多人的思想深處。所以,要推進中國教育改革,必須從轉變人們的教育觀念入手,力度小了不行,人數少了也不行,非經過曠日持久的努力,是不可能見成效的。
劉道玉也曾經這樣行動過。
1992年,他提出一個大學改革方案,並將方案寄給了中央主管教育的負責人和全國幾家大的報社。不出劉道玉所料,國家教育高層人士對改革方案沒有任何反饋,如同石沈大海。後來《光明日報》做出了積極反應,寫出有關情況向政府相關部門反映。
就在有關情況刊出的當天,在北京開會的一位海南省政協副主席到光明日報辦事,在總編室看到了這份1500多字的材料,連連拍案叫好。激情之下,他在總編室當即給劉道玉寫了一封信,表示願意邀請劉到海南省辦學,並提供辦學的土地、經費等。可是經過一個夜晚,情況卻發生了急劇的變化。第二天上午剛一上班,總編室就接到那位元政協副主席的電話,他問:“請你轉寄給劉校長的信寄出去了沒有?如果還沒有寄的話,請就不要再寄了,並就地把它處理掉。”
事後得知此事的劉道玉只能再一次慨歎改革無門!
此後,在學生的資助下,他創建了武漢路石教育改革基金會。由於政策限制,基金會所爲有限(2004年基金會正式更名爲湖北省劉道玉教育基金會)。心有不甘的劉道玉轉而躬身投入民辦基礎教育事業——參與創辦了武漢新世紀外國語學校。
然而,他的創造教育之夢再次折戟沈沙。
辦學近6年,創造教育特色鮮明,師資力量一流,教學質量上乘,口碑甚好的新世紀外國語學校居然在一夜之間轟然倒塌。董事長利用辦學騙取錢財的“空手道”導致學校出現嚴重的債務危機,不得不以破産的方式宣告倒閉。武漢新世紀外國語學校,這塊承載著太多人夢想和希望的牌子,如今已被永遠定格在“中國教育訴訟第一案”的被告席上。
驅之不散的沮喪、痛苦和悲愴深深地刺痛著劉道玉脆弱的身軀,他爲之奮鬥了5年的一套辦學理念和改革措施,不得不隨著“試驗田”的輟耕而停止,創造教育實驗研究課題不得不半途而廢,極有推廣價值的創造教育模式不得不因爲“新世紀”的垮臺而再遭冷遇。提起這一次試驗,劉道玉依然有著深深的傷痛。
是杜鵑就要啼叫
90年代初期,對中國教育改革依然心存希望的劉道玉指出中國高等教育的六大弊端:一是管得死死的大一統教育體制;二是填鴨式灌輸教育原則;三是單一學制和狹窄的教學制度;四是單純以分數高低取捨和評價人才的考試方法;五是大包大攬的學校爲社會的小農管理方式;六是單一的非再生式撥款機制。其中最主要的大一統教育體制,指國家壟斷一切教育資源,按照計劃經濟思維來領導和管理教育。
令劉道玉感到遺憾的是,六大弊端至今仍然沒有改變,“近幾年,國家制定了一系列的工程計劃,如211工程、985工程、973工程、素質教育工程、培養創新人才工程、陽光招生工程……這是以計劃經濟思維來指導教育工作的最充分的體現,以至於教育部門是全國最保守的一條戰線。
“過去,以計劃經濟思維指導經濟,已經證明是失敗的,現在仍然以計劃經濟思想來指導我國教育也是不會成功的。解決這個問題的最根本辦法,就是教育部要堅決放權,轉變領導職能,從微觀管理轉爲宏觀立法、指導和監控。”
他一次次發出這樣的呼籲:“國家應儘快對各類大學進行功能定位,堅決遏止大學錯位現象,遏制不正的學風!”然72歲的劉道玉似乎也感到個人力量的渺小。“宋朝詩人王令有兩句詩:子規夜半猶啼血,不信東風喚不回。我劉道玉個人以及劉道玉基金會,力量是非常非常小的,這點我有自知之明,但是,我們就是要像杜鵑鳥一樣,日夜不停地啼叫。”
──轉自《世紀中國》(http://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