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8月28日訊】牢門在身後重重地關閉,楊建利陷入絕對的孤獨中。長久的痛苦過後,奇跡出現了:狹小的囚室裡,一片遼闊的心靈舞台,在他筆下的詩歌中徐徐展開。孤獨伴著他,把他引進一種寂寞而高遠的精神境界。
法國作家薩特認為:“寫作,就是爭取自由的行動。”對於一個被監禁的囚徒,寫作是他在絕望之中開創的一條超脫之途。在美國擁有數學、政治兩個博士學位的楊建利,被我們視為熱情的社會活動家的楊建利,高牆電網使他與喧囂人世隔絕,沉思冥想將他從凡俗中抽離出來,面對苦難,他以詩歌沉靜地抒情。借助詩歌,他抗衡了那股企圖壓垮個體的可怕力量。
◎ 詩歌在孤絕之中綻放
讀楊建利的《不多余的話—在法庭上的最後陳述》,令人淚濕。我們看到,這位為調查中國下崗工人狀況而從美國回國的學者,在北京的監獄裡陷入怎樣孤絕的境地:“截止到今天,我已經被關押了一年三個月零九天 (四百六十四天),其中,一年兩個月零十天與外界完全隔絕,七個月零六天不允許放風,一年兩個月零十六天不允許接觸任何文字的東西。”
凡是有一點常識的人都知道,長期失去與他人以及文字接觸的機會,人會陷入無邊的恐懼、絕望、孤獨和焦燥之中,並極度地思念親人。監禁心理學認為,這種不人道的折磨,有可能在精神上摧毀一個正常人。
拯救楊建利的是回憶。他說:“生命在延伸,回憶也隨之延伸。生命有多長,回憶就有多長。”當他終於被允許用筆在紙上寫寫劃劃了,他首先做的,是把原來藏在頭腦裡的詞句記錄下來。於是,我們看到了第一批《楊建利獄中詩》四十余首,看到他慢慢地打開記憶的寶庫,用動人的韻律,拾起他久已忘卻的往事。
夢中的圖影冉冉上升,那是多麼豐美的記憶!野坡上的迎春花;在綠枝頭上歇息的歸鳥;月下晃著金星的小溪;回眸中墮落成故事的童年;新婚夫妻如“兩溪合融 /一水流華 /夜留羞月 /晨照紅花”;節日坐在壁爐旁看孩子們嬉玩,做父親的他,“洩露葡萄酒秘密的醉臉……。”
楊建利說:“記憶是過去手中的線 / 從我的心情中綿綿拉出……”
◎ 我的心是飛撲愛的翅膀
被單獨監禁的日子,如同被拋棄到無邊的荒漠。楊建利悲哀地吟誦:“在這宇宙廣漠的幽情中 /我想扯開嘶啞的喉嚨 /大哭 /……”對親友的愛,從來沒有感覺到如此強烈。往昔平凡日子的種種溫馨,在“夢裡不知身是囚”的囚徒心裡,終於被刻骨銘心地領悟到了,男子漢的溫柔由此而生。
兒子篤篤生日時,楊建利回憶往昔和他捉迷藏的快樂情景。過去兒子可以在浴缸中找到躲藏的爸爸,但“這次爸爸藏丟了”。獄中的平安夜,楊建利《寫給所有的孩子們》,說:“你們是上帝寄給我的一張張聖誕卡”。又問:“我派去的白胡子老頭 是否已經到了你們的夢園?”老兄似父,獄中和大哥相聚,“同哭一聲濕透心”。楊建利感歎:“半世家國多少夢,一生兄弟幾回親?”
楊建利的懷友詩也很動人。已故的劉凱申是“二十一世紀基金會”的創辦人,是楊建利的良師益友,楊建利在獄中有幾首挽歌式的詩獻給他,感歎他短暫的生命有過多的操勞:“使命給新的使命上滿了弦 /辛勞握著辛勞一圈一圈碾過”,“半世怎圓一世夢 /一石卻奠百年基”。回憶當年和“江湖朋友”一起浪跡天涯,“一個酒壺裡泡著赤膽 /只有一雙草鞋, 我就 /邀你一起跋涉水復山重 /一路走來,同船蕩去”。
對於忠貞奉獻的愛妻傅湘,楊建利有一首《結婚17年作》,形容他們的婚姻是“山蘊雙泉”的造化天作之合。2004年12月,傅湘在丈夫被關押14個月後,首次獲准探監。妻子走後,楊建利借詠歎“飛渡十八年的悠遠聚首在苦難侵臨的寒冬”的荊棘鳥,剖白自己說:“我的心 /從來就是飛撲愛的翅膀”。
◎ 坦克碾碎的詩裡長出悲憫
獲諾貝爾獎的愛爾蘭詩人謝默斯-希尼說:”在某種意義上,詩歌的功效等於零──從來沒有一首詩阻止過一輛坦克。但在另一種意義上,它是無限的。”這裡,詩人說出了一個悖論:看起來百無一用的詩歌,卻在審美感化方面,具有無形而永恆的力量。
楊建利從希尼這句話生發開去,展開想象:那未能擋住坦克的詩歌,被坦克碾碎了,“但是 /每一首 /坦克碾碎的詩 都被 /履帶播種到地裡 /長出悲憫”。深厚的人道主義在履帶之下產生。
《農民工》一詩,楊建利設身處地書寫民工的淒苦:“老家的窗框套著眼眶 /城裡的腳手架高舉著勞瘦的希望 /苦力是我進城的簽證 /我來自城裡人犯了錯誤才去的地方 /血淚澆灌的城市向高處瘋長 /摔碎的汗珠驚起一片片冰冷的目光 /我的姐妹抱大了城裡的孩子 /我抱大了城裡的高樓 /……”這樣的詩,和中國古代詩歌中“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之類的憫農傳統一脈相承。
◎ 唯有詩歌稱量痛苦的重量
楊建利是政治犯,但他的詩歌裡卻很少政治,更多地是真誠的心靈獨白。由於環境的殘酷和思考的深入,他的詩歌充滿了哲學沉思和歷史感,並觸及到一些人生悖論。
在《又讀辛亥史有感而發》一詩中,“手持火把的螞蟻”在幽長的隧道——歷史的陡滑深喉爬行之時,被“驟然咳震”震落了手中的光明,螞蟻因氣道充血而被染成紅色。這種深沉的命運感,是今天那些輕浮、淺薄和萎靡的當代詩歌所不能企及的。
哲學沉思使楊建利痛楚地領悟自己的宿命:“理想的孤煙 總在 /遙遠的眼前飄揚 /……只有 /頭顱 拒絕改變 /故有的昂揚”。當楊建利書寫他被真理、美麗、恐懼、幻覺、嫉妒等眾多事物逼得“沒有辦法”之時,他的自我認識裡充滿了悖論和灼傷。想象自己是一只由毛蟲出脫成的蝴蝶,“我的時境只有兩種 /光明 和 /等待光明 就像 /黑衣寡婦 只有 /歡逸 和 /等待 歡逸”
繆斯是被自己吐出的血滋養出來的。承受著被無理關押的苦難,楊建利挖掘出自己內心的寶藏,化成一首首佳作。對於他——一個經歷過艱辛的心路歷程的人,唯有詩歌可以對抗現實,也唯有詩歌,足以稱量出人間痛苦的重量。
這個目前仍然在北京第二監獄服刑的囚徒,正在成為當代一位難得的優秀詩人。美國作家桑塔格曾經把文學比喻為“含磷的物質”,在楊建利所處的人生幽暗隧道裡,詩歌的磷光,給予他明亮和溫暖,在閃光之中他形成新的自我。閱讀楊建利苦澀而又清新深邃的獄中詩,那閃閃的磷光,給予我們一種非同尋常的藝術享受。
(楊建利已被非法關押 document.write(“” + days + “”); 1219 天,現在北京第二監獄服刑。)
——原載《民主中國》2005-0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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