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傑生:往事煙消雲不散(二十)

——身系集中營 連年服苦役

韓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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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3月18日訊】文化大革命中,清理階級隊伍後期,在全國的政治大釜升溫到一定熱度、做好了意識形態鋪墊之後,從六九年的下半年開始,把城市知識分子逐一驅趕到農村、工廠或兵營,名曰「接受工農兵再教育」,實際是不折不扣的精神煉獄和肉體苦役。

由於科技大學的工宣隊是來自鐵道兵部隊,科大師生首先被派遣到鐵道兵部隊,去北京西郊房山小三線修築鐵路。勞動隊伍的組織完全按部隊的方式編製:班、排、連、團、師。不論是教授、講師、助教、學生,也不論歲數是七十、四十、二十,甚至不顧男、女、傷、殘,統統混合編製,大家干一樣的活。將「牛鬼蛇神」和隔離審查對像平均分插到各個班排。每個連派兩個士兵擔任連長和政治指導員,排長和班長由軍宣隊指定的左派干將擔任。

房山小三線鐵路就是京原線,路線專門選擇大山走,是根據最高指示:「要準備打仗」設計的。因此工程的主要內容就是開山洞、填山溝,成天、成月、成年與花崗岩打交道。一部分工作是風鎬打孔和爆破,這由鐵道兵士兵擔任。我們的工作就是把炸出來的石塊搬進斗車,運往要填的山谷。石塊小的一個人舉起扔進斗車,大的兩人抬起放入斗車,再大的就要用撬槓和鐵錘設法把它砸破,然後放入斗車。工作不僅高強度、超沉重,而且十分艱巨和危險。這對於體強力壯的年輕人也是非常沉重的任務,何況對於我們之中的很多婦女、體弱、殘疾和老人。當時我們排裡有個『走資派』,系主任黃XX,是個六十歲出頭、有嚴重小兒麻疲後遺症的殘疾人,連平地走路都有困難,在這樣刀石林立、危巖遍地的工作面負重行走,真好像是小鬼走火焰山。難以想像的是,當權者們沒有一個看在眼裡,沒有一個人為他說句話或改換一件適宜他的工作。在這裡,看不到人的憐憫、同情和關懷,人心就和漫山遍野的花崗岩一樣堅硬。我不知道是文化大革命使人性徹底泯滅,還是革命的烈火太旺,燒滅了起碼的人道主義的同情心。此事使我至今難以釋懷。

組織軍事化,生活、行動也要軍事化。男士一個班約十二人住一個帳篷,女士幾個班合一個帳篷。每天起床號一響,迅速洗漱,十分鐘就響集合號,連拉屎撒尿的時間都沒有。隨後列隊去大伙房就餐。早餐二十分鐘,很多人狼吞虎嚥結束早餐,為省下一點時間去廁所方便。早餐後列隊去工地,行走二十分鐘。山石嶙峋、崎嶇不平,深一腳、淺一腳,走不好就要摔跤。儘管很多時候走起路跌跌撞撞,還要放開嗓門高唱革命歌曲,以此表現「革命」的豪情或「被革命」的感激之情。

到了工作場所,每一個連列成一個方陣,幹活之前聽連指導員的訓話。訓話的大體內容是:

最高指示:「備戰、備荒為人民」,「階級鬥爭是綱,綱舉目張」,「階級鬥爭要天天講,月月講,年年講。」——。

指導員的話:「每一塊石頭就是一個階級敵人,搬走一塊石頭就是消滅一個階級敵人。」「每一塊大石頭就是一個大炮彈,扔掉一塊大石頭就是向美帝國主義發射一顆大炮彈。」「每一塊巨石就是一個敵人的堡壘,每砸爛一塊巨石就是攻破一個敵人的堡壘。」——。

就是這麼幾句話,翻來覆去,每天如此,千篇一律。訓導者已經被訓練成重複簡單話語的機器,被訓導者也已被訓練成無話語的幹活的生畜。

「階級敵人」也好,「炮彈」也好,「堡壘」也好,都是用最原始、最笨拙的辦法一塊一塊地去搬,一塊一塊地去砸。據說這樣可以練就無產階級的鐵打勁骨。「花崗岩再硬硬不過無產階級戰士的決心,石頭再堅堅不過無產階級戰士的意志」。或如果有人提出什麼技術革新方案,不但不會考慮,很可能會受到批判,說你是資產階級技術掛帥。「寧要革命化,不要機械化」。可悲的是,鐵打勁骨沒有練就,卻不斷有人砸斷手指或腳趾,甚至砸斷臂骨或腿骨。更慘的是,部隊的工地醫院只有拿手的鋸骨技術,凡有骨損、骨折、骨裂、骨碎等工傷,二話不說,拿起鋸子就給你鋸掉手指或腳趾,乃至手臂或腳腿。造成的終生殘廢,國家不會給你一分錢的撫恤。當時我們排中就有一人右手有兩個手指因石塊砸傷而被截,另外一人的腳背和腳趾被砸傷而失去了一個腳大拇指。

一天沉重勞動,精疲力盡,腰如佝僂、腿若沉鉛,收工後仍然要列隊、高唱革命歌曲回營。三十分鐘的晚飯、洗涮和方便,接著便是兩個小時的政治學習。一般是以班為單位,十五六個人坐在帳篷內的行軍鋪上,學習「最高指示」或報紙社論,狠批帝修反;談勞動改造思想,深挖私字一閃念;揭發牛鬼蛇神不老實表現,狠狠批鬥階級敵人。總之再一次繃一繃階級鬥爭的弦,緊一緊無產階級專政的緊箍咒,充一充「革命化」的電。這種「階級鬥爭」的實踐確實獲得了巨大的成效:在極端艱苦的生活中完全消滅了人的苦難意識;在完全監禁的生活環境下徹底消滅了你的自由意識;在受到生畜一樣的對待時完全消滅了你的人格意識。

由於林彪的「一號命令」,科技大學七年初全部下遷到安徽合肥。四個月的山區修築鐵路的苦役宣告結束。

在我們下遷到安徽之前,我的妻子已經隨她的單位去湖北「五七干校」。當時我們有一個兩歲半和一個才幾個月的兩個孩子,妻子把大孩安排在全托托兒所內,把小的送到老家安徽舒城,請奶奶餵養。下遷時只能由我一手牽著老大,一手提著行李,倉惶狼狽帶到合肥。其狀況讓我想起三十多年以前我在兩歲時,由父母親帶著我逃日本時的情景。

幸運的是,我的老家舒城離下遷地合肥不遠,且家中還有個奶奶,我只好又把大孩子送回老家,讓奶奶勞累了。在我慶幸自己有此方便條件時,我也為那些無此條件的家長們,在這毫無人性關懷的社會環境下,困於處置他們幼小子女而感到悲哀。

在下遷校址內,經過亂糟糟、糊塗塗的近半年清查516鬥爭,又開始了新一輪的苦役。因為我校的工宣隊是從淮南煤礦派來的,自然師生們就被組織去淮南煤礦挖煤。

組織仍然是軍事化的形式。我們連的近百十來人被派往淮南的謝一礦。二十幾個人住一個簡陋的車間大屋子,統鋪中每人只有兩尺寬空間。除了下煤井挖煤,去食堂吃飯,絕大部分時間就在這廠房式的大屋子的統鋪上度過。它既是睡覺的場所,也是政治學習場所,階級鬥爭場所,思想改造場所。沒有書讀(除了「紅寶書」),沒有音樂娛樂,更沒有廣播電視,連寫封家信、說句私房話的條件都沒有。人成了一部機器,一部可以聽使喚、輸虔誠的機器。其境況只有在描寫納粹集中營的電影中才有可能看到。

煤礦下井分三班,每班八個小時,二十四小時不停工。我們三個排也分三班下井,相互幾呼見不到面。和在房山築鐵路一樣,不分男女老幼、體弱殘疾,一律下井干同樣的活。比起房山工地一片狼牙鋸齒的花崗岩世界,井下的工作環境更為惡劣。除了頭頂上的小小一盞礦燈照亮的前方一小片亮處之外,都是一片黑暗。腳下除了有鐵軌整木之外到處都是煤渣石塊,有些地方還有大片積水,隨時都可能發生意外情況。

井下的工作分掘進和采煤兩類。掘進是打眼放炮、支撐坑道和運走石渣;采煤是用鎬頭刨松煤層,用鐵掀把煤裝進斗車,運到特定的地點。我們大部分時間是干采煤的活,有時也去掘進工作面幫助運石渣。

每天上班時先穿上準備在煤層跌打滾爬的工作服,領來礦帽和礦燈,穿戴好之後坐上纜車,經過一千多米的斜井直到指定的工作層,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坑道內高一腳低一腳地再走上幾千米,才可到達工作面。鎬頭掘煤,鐵掀鏟煤,斗車運煤,在黑暗、污濁、潮濕、缺氧的環境下,八個小時工作下來,精疲力盡,腰疼臂痛,無話語、無談笑,只有默默的忍受。第一次從井下出來,相互看見對方滿頭滿臉黑炭染成黑鬼一樣,覺得可笑。到了政治學習發言時又多了一個說辭:雖臉染黑了,可心煉紅了。下班之後去澡堂清洗,澡池裡的水比陰溝水還髒,又黑又臭,簡直令人作嘔。思想改造交流心得時也多出一個說辭:在煤礦工人的澡池裡,洗掉的是資產階級骯髒思想,練就的是無產階級感情。隨著在煤礦勞動時日的增加,逐漸聽到本礦井和臨近礦井傳來的礦難事故,於是政治學習中就經常聽到:深挖私字一閃念,狠批膽小怕死的心裡,堅決向黨表決心,學習煤礦工人『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如此,在當時資訊極其閉塞、官方有意封鎖消息的情況下流傳出來的大大小小的煤礦傷亡事故,輕而易舉地在政治掛帥和階級鬥爭的高熱蒸汽下消融得無影無蹤。

四個月的煤礦井下勞動,加上遠離城市、遠離家庭,幾乎忘記了傷痛、滅絕了思考,在這集中營式的政治高壓釜中,這批知識分子已經被蒸煮、改造成像那脫水的軟木塞,塞到什麼樣的瓶口,填進什麼樣的縫隙,都會毫無反彈地乖乖順從,服服帖帖就位,以至於在年終時,工宣隊宣佈從煤礦班師回校時,人們都乾癟得沒有一絲興奮之情了。

根據毛的「五七指示」:既要學軍,還要學工、學農,還要批判資產階級。築鐵路和下礦井可以說是「學軍」和「學工」了。新年和新年剛過,又要派發老九們去農場「學農」了。我匆匆重新安排了兩個孩子,輕裝上陣去『學農』。

敞篷大卡車經過一個多小時的顛簸,把我們分別送到一個公社的各個生產大隊。仍然是軍事化形式組織,一個生產大隊,一個連。我們連的所在地叫范崗大隊,主要種植大糧作物,另外有部分蔬菜和奶牛。這次,我們的宿營之地是真正的牛棚,據說原來是飼養奶牛的地方,特地為我們騰出來的。干打壘土牆,門窗只是留出來的空洞,沒有門框和窗框,更沒有門板和窗玻璃。屋頂是篾珊上鋪蓋一層茅草,地面是坑窪不平、帶有濃烈牛糞氣味的褐色土地。地上鋪了厚厚一層稻草,供大家做地鋪。按照班排順序點名,一一自扛行李進屋,打開舖蓋卷,一個緊挨一個鋪開各自的舖位。就好像囚犯被押解到駐地,按號在指定的位置安置囚鋪。只是工軍宣隊沒有給每個人編一個囚號而已。八十來人,分裡外兩排,排滿三十來米長的大牛棚。女士們就住在和牛棚相連的牲口飼料庫。

起初一個多月的工作就是修水渠。每人一把鐵掀,在渠底挖土,一鏟一鏟扔到堤埂上,開出一條兩米寬、兩米深的主幹渠。開始大家覺得比築鐵路、挖煤礦要輕鬆許多,幹活時也可以有點說笑。可是時間一長,感覺就不是那麼回事了。由於動作單調,姿勢和用力都是不斷重複,很快手心生出大血泡,臂膀和腰背的疼痛越來越加劇。一天下來,大部分人手上的血泡都已磨破,疼痛鑽心。沒有人宣說,至多和鄰近的人小聲交換一下,互相看看手掌。因為牽涉到接受『再教育』的態度,看你是否決心 「磨一手老繭」「滾一身泥巴」「煉一顆紅心」,人人都是默默的忍受,咬牙頂過鑽心的疼痛。

開頭幾天,由於白天過於勞累,儘管地下陰冷潮濕,牛棚裡的鼾聲此起彼伏,大家都還能一夜熟睡。幾天之後,手中的血泡開始轉變為老繭,臂膀疼痛稍有緩解,然而睡覺卻出現了嚴重的危機。一個人首先發現了虱子,很快,人人都說有虱子。雖經一天精疲力盡的沉重勞動,晚間卻輾轉反側,不得入睡,或是夜間醒來就再也無法入眠。人們開始在鑽入被窩之前脫下自己的內衣,在昏暗的燈光下抓虱子,或者勞動打歇時偎在堤埂上,在太陽下翻開身上的衣服抓虱子。此景很有些像動物園裡的猴群,只是抓到的虱子沒有送到嘴裡去,而是用兩個指甲蓋把它碾死。不過,一不小心,抓到的虱子還未碾死又讓它逃之夭夭了。有同事打諢說:「虱子比人的本事大的多,攥在手中心也會跑得無影無蹤」。此話有諭今之嫌,說虱子比人的本事大,是哀歎當今的人,誰也無法逃出如來佛的手掌心。好在這次對虱子的議論非常踴躍,大家就虱子論虱子,尚未引起什麼政治災難。

有人說,虱子就是跳蚤,跳蚤是世界上跳得最高的動物,它可以跳到自身尺寸的五百至六百倍,應該登上吉利斯世界紀錄。如果人也能跳得如此比例,可以輕而易舉地跳上帝國大廈的尖頂,跳過英吉利海峽。

也有人說,虱子是世界上最能挨餓的動物。如果你的衣服帶著虱子收藏到箱子裡,一年以後拿出來穿,它照樣還要吸你的血。這也可以上吉利斯紀錄。

還有人說,虱子是世界上最難消滅的動物。它寄生在動物和人身上,深藏在動物的毛皮裡,人的頭髮、陰毛和內衣裡,不能噴撒敵敵畏,更不能開水燙、烈火燒,只能一個一個捉。諸位回家只有腦袋剃光頭,衣服高壓鍋煮,才可斷其繁衍。

這些老九對虱子評頭品足,見仁見智,可是誰也不提這虱子是來自牛棚,更不敢提出請求換一個地方住。那麼,虱子之災也只能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了。

初春季節,常有連天陰雨,到處都是爛泥路,行走十分困難,挖土更是事倍功半。這時就讓大家在駐地牛棚搓草繩。人們把自己的鋪蓋捲起來,從谷場上的大草堆運來大量新稻草,經過農民的講解和示範,每個人就坐在自己的鋪蓋捲上搓起草繩。和挖土只要出力不一樣,搓草繩還要一點技術。很快,手腳靈巧、動作麻利的人就顯出優勢。有的人一個小時能搓出幾十米,質量優異。也有的人一小時搓出幾米,鬆鬆垮垮。每天勞動收工時,連長總要總結一下一天的戰鬥成果。挖水渠只統計全連挖了多少方土,並沒有算計每個人的土方。搓草繩的成果是根據每個人上報的數字來統計。每人用兩隻手臂來丈量自己搓出的草繩有多少榻,每一榻大約1.8米。結果,最多的朱XX有二百多榻,最少的黃XX只有三十几榻。湊巧得很,朱和黃兩人都出在我們排,而且前者是出身黑五類,經常運動被整;後者出身紅五類,是個革命大左派。

晚飯後,以排為單位在地鋪上政治學習,座談勞動中的思想改造收穫,這次搓草繩的統計,就成了老九們對「破除資產階級法權」思想的一次大昇華。

有人發言,引用毛的話「一個人能力有大小,但只要有——,就是一個高尚的人,一個純粹的人,一個有道德的人,一個脫離低級趣味的人,一個有利於人民的人。」指出,干革命不是憑技能,而是憑的一顆對革命的赤膽忠心。干革命「寧要無產階級一根草,不要資產階級一根苗」。

有的人發言狠批資產階級法權,指出,技術有高低,能力有強弱,無產階級革命不能講價錢。記工分要干,不記工分也要干。有報酬要干,沒有報酬也要干。紅軍長征時,不但沒有報酬,還有掉腦袋的危險。持技術、講報酬就是資產階級法權。

還有人引用毛的話:「我國現在實行的是商品制度,工資制度也不平等,有八級工資制,等等。這只能在無產階級專政下加以限制。所以,林彪一類如上台,搞資本主義制度很容易。」 ,說明限制資產階級法權具有非常重要的現實意義,否則隨時都可能復辟資本主義。

還有人發言說,現在我才真正認識到『按勞分配』就是資產階級法權。如果不打破這一法權,朱XX的報酬就會比黃XX的報酬大上近十倍,這不是極端荒唐的嗎!

真正荒唐的是,這樣的『政治學習』大長了『無產階級一顆草』、一天生產三十榻草繩的黃XX的『志氣』,大滅了『資產階級一根苗』、一天生產二百榻的朱XX的『氣焰』。

開始到了春耕、春種季節。耕田使用水牛和犁耙,這是當地農民干的活;我們的勞動內容主要是早稻插秧。初春乍暖還寒。插秧時要把褲腿捲到大腿根,浸泡在齊膝蓋的冰水和稀泥裡。不問年輕婦女是否在例假期,也不問年歲長者是否有腰病或是脊椎損傷,讓你下田插秧沒二話。

插秧既要體力又要技巧。手腳麻利的人和笨拙的人差別很大。但前者接受搓草繩的經驗教訓,不作人先,不落人後,以求保平安。可是插秧的質量一眼就可看出高低。有的人插出的秧苗株距相等,行行標齊,分株大小適當,插土深淺適宜。而有的人插的秧苗東倒西歪,參差不齊,株距大小不一,株束粗細不等。生產隊質量監督員看到這種情況時,就會來幫助你糾正或重新調配你的工作。午飯之後,朱XX因為秧苗插的很標準,因而被調到樣板田去;而黃XX插的秧苗實在差勁,監督員只好調他去加入挑秧把。挑秧把也不是一件容易的活。從育秧的苗圃到插秧的大田有一二百米,挑起一百多斤水淋淋的擔子,走在一尺寬的田埂上,搞不好就會滑跌到水田裡。果然不出所料,黃挑了第一趟就已摔得滿身滿頭的泥水。我心裡暗自思忖,這次看看那些善於順桿爬的老九們如何用資產階級法權去為黃開拓了。

插秧工作最吃力的是腰背,一天下來,人人弓著腰,個個撫摸著背。而挑秧把最難受的地方是肩膀,一天挑下來,肩膀很可能要脫皮。人人都有疼處,個個要吃苦頭。皮肉吃苦,咬咬牙可以挺過去;脫皮起繭,過些日子可以恢復。可是精神的扭曲乃至死亡,是難以治癒的。每當政治學習時,那些老九食客們總能找到一套說詞,或無聊吹捧,或順桿發揮,或諂媚獻忠,或淺薄學舌,完全喪失個人人格和恥辱意識。這也正是老毛要實現的目標,利用高壓鍋式的集中營生活,消滅所有知識分子的群體思維和個人人格。在如此社會環境下,你是萬萬也逃脫不了的。不同的是,有的人是自覺地順著桿子爬,自甘於人格的死亡;而另外一些人始終保持著心靈深處一塊聖潔的天地。吃怎麼樣的苦、受什麼樣的罪、經再大的狂風暴雨、過再黑暗的鬼門,都不會玷污和放棄自己心裡頭那塊聖潔的天地。

春耕春種結束之後,七二年四月我們被調遣回學校,據說是為了準備招收工農兵大學生。大家都認為,大學教育已經終止六年了(這是古今中外的奇跡!),該恢復我們教育工作的本行了。但實際情況遠非如此,只是繼續在沉重的體力苦役和高壓政治鬥爭的同時增加一點對工農兵學員的教學工作。實際上,所謂教學工作,只不過是給工農兵學員補習一點文化課,用不了十分之一的時間,百分之九十時間還是用在服勞役和『政治學習』上。

一直持續到四人幫倒台,我們服勞役時間最長、最沒有意義的是,在毛的「深挖洞,廣集糧,不稱霸」和「備戰、備荒、為人民」的指示下,五年之久在校園內的挖地洞。挖地洞只剩下教職員,因為老的學生已經離開學校,新的工農兵學員無需勞動改造。 男女混合、老青搭配,八人組成一個班,每天四個小時下井挖洞。八人中留兩人在地上,一般是女士或老弱,操作纜車和準備水泥磚塊,其餘六人一個一個地用纜車吊到二十幾米深的井下。兩人挖掘,兩人運土,兩人砌磚。儘管是科技大學,挖地洞用的是最簡單、最原始的辦法。因為機械化會影響革命化,最原始才最革命。

當時科大挖的地道只有1.6米寬,2米高,平時不可能派上任何用場。用比豆腐渣好不了多少的紅專和低劣水泥砌成的內壁,經常有坍塌事故,砸傷壓壞人的事時有發生。可是在那事事講「革命」、人命如草芥的年代,只能是輕傷不下火線;重傷傷癒再上火線;砸死了,死得其所。

儘管五年來在校園地下挖出如蜘蛛網似的不知多少地道,不但平時毫無用處,還要給地面建築造成極大的隱患。若真的打仗,除非回到上個世紀四十年代的地道戰,這些坑道沒有任何使用價值。深挖洞,廣折騰,其真實的目的就是通過無休無止 的苦役,辱尊嚴,毀人格,滅人性。名為「備戰、備荒、為人民」,實則「整人、整民、為邪靈」。

十年文化大革命,老九們是一半時間是在群眾斗群眾的血腥政治殘殺中煎熬,一半時間是在沉重的肉體苦役中掙扎。儘管沒有槍械武器,沒有腳鐐鐵鏈,也沒有獄警崗哨,可是人人都生活在無限恐懼之中,個個都誠惶誠恐不可終日。鬥來鬥去,基本上已經是『洪洞縣裡沒好人』了。很多知識分子被扭曲了人性,窒息了智慧,泯滅了尊嚴。有多少青春被白白耗盡,有多少才華被無緣無故毀滅,有多少睿智被野蠻地埋葬,更有多少無辜生命被活生生塗炭。這是大面積野蠻血腥殘殺的年代,是徹底毀滅中華文化的年代,是瘋狂剿滅人性的年代,是全面荼毒中華民族的年代。誰是災難的根源?誰是罪惡的禍首?歷史不是早已明明白白昭示人間了嗎!(http://www.dajiyuan.com)

本文只代表作者的觀點和陳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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