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的碎片 西園草(一)

林渡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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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醒來的時候,陽光已經照在自己的小床上。透過窗外濃密的橄欖樹,斑駁陸離,如五彩的玻璃的碎片掉在我的暗紅色的格子被單上。

已經是初夏了。橄欖樹枝頭掛滿了一串串米白色的小花。經常風把她吹落飄在窗前的桌子上。
給我帶來細碎的童年的驚喜……

我總是想起童年,屋後的那片園子。想起高大的橄欖樹,小小的桂花般的花兒……

·橄欖樹·

很小的時候我家搬到一座小平房裡。那個小城叫山城。到處是山。家門口就是一個小山坡。被削平了似的立在那裡。屋後有塊空地,母親在那兒種了一些蔬果。前任主人留下了一些果樹花草。園子周圍自然生長的竹子成了一道籬笆,那兒有個木頭制的小門可以出入。

正對著窗是一棵高大的橄欖樹。橢圓型的葉子四季長綠,那時以為沒有枯黃的樹木,就是偶爾的落葉,也不過是風讓她飄落。樹下有棵極大的玫瑰花,一年到頭她總是如火如荼的怒放著,紫紅色的花瓣飛落一地,襯著小小的草兒,有種淒艷的美。我總想她一定成精了。不然為什麼總是花開不落。我總會挑很多完美的花瓣,仔細的夾在課本裡,日子久了,她就成了茶色,光滑極了,可以看到纖細的花的脈搏。

暮春初夏的時節,空氣裡有股極淡的花香,那是橄欖樹的小米花開了。藏在層層的葉子裡,很害羞的露出一點影子,悄悄的吐露著芬芳。夏天的時候,濃密的葉子弊住了陽光,灑落在舊舊的課桌上的陽光,彷彿閃爍,跳動的精靈。

初中的時候我開始知道三毛,從此那首橄欖樹的流浪歌一直在心裡歌唱。「不要問我從哪裡來,我的故鄉在遠方……」那時起我就有著許多美麗的夢想。關於流浪。我不知道為什麼流浪,可我想去流浪。一直到現在,在喧囂而鬱悶的城市裡。我總是想走。在路上。

那年我回故鄉求學。開始了獨立的生活。而今我總是會看見那個少女坐在窗前的桌子上,讀信,寫信。夏日的陽光透過樹葉輕柔的撫摸在她長著細絨毛的紅臉蛋上。她還記得那是她邂逅的一個男孩給他寫的信。也許她曾朦朧的喜歡過他,那也不過是少女初開的情懷。感動著一種無所希求的朦朦的喜悅,帶點羞澀。就像青澀的米橄欖。回味久遠。那個暑假,她回到有著美麗園子的家。總是在醒來的清晨。做著功課,看書,細細的讀朋友的來信。知了在寂寞的叫著夏天。偶爾抬起頭,望著窗外的西園發呆……其實我們再沒有相逢。我對他的記憶也不過是那個夏天,滿天繁星的夜空,音樂從河岸邊飄來。很多年以後,在我拒絕了他的那封信之後,從此失去了聯絡。而我珍藏的少女的情愫也不知丟落在哪個夢裡了。

秋天是我最鍾愛的季節了。那時橄欖樹上掛滿了一串一串綠色的精靈。(那株橄欖樹的果實比較小,也更甘甜。據說是米橄欖)沉甸甸的喜悅。摘橄欖是個特別有趣的事情。因為樹太高。樹幹又高又直,不適合攀爬。父親總是拿一根長長的竹竿,上面繫著一個鐵絲彎成的勾。竹竿所到之處小精靈紛紛蹦落。給你一個栗子吃,或者跳到地下,一轉眼不見了蹤影。她是最慷慨的,每年都給予我們滿滿的饋贈。母親總會拿很多送給鄰人和同事。同時她把青橄欖碾裂,用砂糖醃漬,有種生甜的清涼。不像買來的蜜餞甜膩。剩下的青橄欖用紙擦淨密封在玻璃瓶裡。可以一直存放到來年秋來。記得小時候得過中耳炎,母親就不厭其煩地把橄欖用嘴嚼爛。拿汁液塗在我發炎的耳朵裡。

自從家搬到另一個家的時候,我再也沒有回去過。雖然她就在不遠。我不知道新的主人是否喜歡她,為擁有那滿滿的驚喜的園子而快樂。我只是在夢裡一次又一次夢見那個小屋,那棵橄欖樹香滿園……

·葡萄架下的心願·

一場春雨過後,園子裡美麗極了,蟲子在歌唱,花兒盛開著。桔樹不太高,也不過比我高些,小小的潔白的花,和千里香像極了。可是大多時候她的果子是澀澀的酸。有一年卻是意外的甜,母親說那年是大年,農作物都會豐收。桃花更是嬌媚的招惹人,風來了,她就渾身顫抖,笑得花枝亂顫。我總是忍不住要偷摘幾枝插在瓶子裡,可是母親不讓我採,她說桃花不能采的,會得桃花癲。我不知道什麼是桃花癲,可是我覺得得了也沒啥吧,多麼好聽得名字「桃花癲」。

還有一株不大的枇杷樹。枇杷樹真的有點醜,黑綠的葉子,白色的花兒也那麼不起眼,可是我頂喜歡吃枇杷了。那時候的枇杷不如現在的大,比鴿子蛋大不了多少。金色的皮上有層絨毛。然而她都是在初春的時候開了一樹的花,不肯結果子。印象中只有一次豐收。滿枝掛滿了可愛的黃果子。而今我是很少吃枇杷了。水靈靈的好看,卻沒有什麼滋味。還記得在我們生病的時候,母親就摘幾片枇杷葉來燉瘦肉,有點苦澀的味道。

又一場春雨之後,你會發現一夜之間,鬆軟的土地上,冒出了一個小小的尖腦袋兒,棕色的細毛,頭戴著幾片細細的葉子,露珠兒眨巴著笑眼兒,亮晶晶的。那是竹筍。馬路邊上的叢林裡,屋後的園子都是探出腦袋偷窺春天的生靈。每當那個時侯,我和弟弟總是拿著一個小籃子去拔筍。用小手使勁往上一拔,一株小竹筍兒就出來了。帶著泥土的春的氣息,那麼歡喜。很容易的我們就可以把籃子裝滿,高高興興的回家。一層層的剝去她的衣裳,最後只剩下細溜溜的嫩白的一小條。母親總是用它和自家做的鹹菜一塊兒煮,放點兒肉,非常好吃。

這時是紅泡泡(讀輕聲,也就是魯迅百草園裡的覆盆子,和歐洲的小紅莓很像)的盛季。滿山遍野都是紅嘟嘟的泡泡,晶瑩的好像紅寶石。這是童年最美味的水果。但是大而圓的紅泡泡總是藏在密密的葉子下,它的枝葉佈滿了細小的刺。我和弟弟總是不畏艱險,任它躲在哪兒也會把它弄到手。然而每次總是禁不住誘惑邊采就邊往嘴裡塞。所以到家的時候也就不多了。我們的菜園的周圍也有許多,母親每次伺候好了那片菜地總會順便採一些回來。用水洗淨,撒點鹽湃在冰涼的井水裡。吃起來冰涼清甜真是無上美味。

鄰家有株葡萄長得非常茂盛,絲蔓順著搭起的架子蔓延開去。秋天的時候,一串串的葡萄就像一個個的誘惑。母親偶爾會買點給我們吃。可是根本不能解饞。

所以有一年我決心自己種葡萄。聽說葡萄籽要三年後才能結果。插枝第二年就會開花結果。於是我們從鄰居那兒偷剪了好幾根葡萄枝,插在園子裡。有兩枝居然冒出小小的芽。我和弟弟天天一放學就去看它們,看它們一天天慢慢的長大。可是有一天那兩株已經有幾片葉子的小葡萄不見了。我們不知道它們去了哪裡。也許被偷了。傷心了好久。終究不甘心,第二年春天又種下了我們的希望。可是這次一株也沒活下來。直到第三年終於有株葡萄頑強的生長了。父親給它搭了個簡易的架子。到了秋天的時候已經是濃密極了。可是我們看不到一顆葡萄的影子。母親說要等第二年。經過漫長的一年的精心呵護和期盼。那年秋天我們的葡萄架上也終於掛著一嘟嚕兒一嘟嚕兒青青的葡萄。雖然只有那麼幾串。吃起來也是去除不了的青澀。可是我和弟弟都欣喜萬分。也許那是自己勞動的結晶吧。

最後一次吃自己的葡萄是高中那年秋天。父親回鄉來看我。居然還帶了一整兜的葡萄,怕碎,裝在一個搪瓷缸裡。他說:「今年的葡萄長得特別好。你媽說你好不容易載的,叫我帶回來給你吃。」我和父親總是相對無語,可這次寥寥數語讓我潸然淚下。

有一個關於葡萄的美麗的傳說。農曆七月初七那天,也就是牛郎織女在銀河鵲橋相會的日子。在那天的晚上,等到夜深人靜。靜靜的坐在葡萄籐架下,夜靜寂極了,遠處傳來零落的夏蟲的私語。可以看到藍黑的蒼穹裡,一條銀河如雲流水般橫貫天宇。這個時候如果運氣好的話,可以聽到牛郎織女互訴衷腸……

·向日葵·無花果·

弟弟還在我的帶領下種向日葵,許是有了一些經驗吧。我們的向日葵長勢非常的好。夏天的時候就結出了小花臉。有小盆子那麼大。天天看著它們圍著太陽轉來轉去。高興極了。還有蜜蜂在上面採蜜呢。秋天一到,我們就急急忙忙地把向日葵剪下,揀裡面的葵花子,可為什麼它都是不爭氣的癟著肚子。沒有幾顆是飽滿的。然而我還是把它們倒進大鍋裡,煞有介事的炒來炒去。然後和弟弟坐在門前的小凳子上邊做功課邊嗑瓜子。當然那裡面沒有什麼東西可吃。可弟弟吃得很歡,我也吃得很滿足。孩子的心是多麼容易的滿足和快樂啊!

由此我又憶起另一斷與瓜子有關的回憶。不消說西瓜是夏天最清涼解渴的東西了。每天晚上看完電視就可以吃西瓜。而後我總是把西瓜籽洗淨,放在屋外的石板上晾乾。等過幾天太陽把它曬乾時,就放入大鍋裡炒。小小的我站在灶前的小凳子上,細小的胳膊揮舞著沉沉的鍋鏟,炒得香氣四溢,飄香百步。我和弟弟就開始喜滋滋的嗑起自製的炒瓜子。可是瓜子兒一到嘴裡就滑溜溜的如一條條小蝌蚪,根本就嗑不開。一不小心還會溜進肚裡去。所以到頭來我們只好亂嚼一通。再把渣沫吐出來。不過說實話真的很香呢!

有一年弟弟從同學那兒挖了一棵無花果樹。又讓我們忙乎了好一陣。那無花果也真的爭氣。母親也不時的給它施點家肥。它的葉子有點像梧桐葉。我們從沒見過它的花。據說它沒有花,所以叫無花果(當然有花,那時不知道而已)。果實小小的青綠色。成熟的時候變得很軟,帶點紫紅。一口咬下,裡面是紫紅的果肉,綿綿的甜。直到現在我還是鍾愛它。現在也知道小時候的那株無花果不過是其中的一個品種。後來我經常吃到的大都是有如雞蛋般大小的,渾身發紫,微微裂開嘴的無花果。卻再也沒有那種青青的小果子香甜。

有一天收到來信,那是獨在故鄉苦讀的時候。弟弟說無花果死了。可能是肥料太多了。從此我沒有見過無花果樹,可是在許多夢裡我卻看見無花果花開,如紫色的碎鑽攢著的高貴的皇冠…… @(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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