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前)話說反右斗爭轟轟烈烈,舉國上下就象除四害一樣的抓右派,各單位都下了指標定額,必須完成任務。說消滅麻雀,上級規定每人要上交若干只,結果凡是天上飛的,和麻雀模樣差不多的,包括貓頭鷹在內的鳥兒全都遭了秧。這D市,抓右派正在熱火朝天,抓的越多越光榮,簡直變成了抓右派大生產運動。D市是個重工業城市,工礦企業多。工廠裡抓右派痛快,不象科研院校知識分子成堆的地方那麼麻煩,你咬我我咬你的沒完沒了。企業工廠抓右派,只須開幾次鳴放會,把那些“放毒”的工程師技術員們排一排隊,看看誰人緣差,瞧不起干部和工人的,或者出身地富資本家的,湊夠了數目,報上去就算交差。那麼不夠數咋辦?不夠數也好辦,讀過高小有點文化的,思想落後,“鳴放”過反動言論的工人也算。另外還有“右派邊緣”和“壞分子”這個等級,這是供湊數完成指標備用的,一旦上頭加了指標,就從“右派邊緣”和“壞分子”中挑選。總之,抓右派是項政治任務,千方百計一定要完成,而且要超額完成。
D市有一家國營大型金屬冶煉公司,是個“托拉斯”企業(五十年代學蘇聯搞聯合式企業)。在托拉斯裡,不僅與主要產品相關的生產線應有盡有,而且一個托拉斯就是一個小社會,黨政工青武裝保衛全套系統,員工的吃喝拉撒,婚喪嫁娶私設公堂什麼都管。一個國營大企業,可以和地方政府分庭搞禮,因為企業中的干部級別高,比如師地級企業,那黨委書記或廠長就是師長市長一級,縣團級企業的黨委書記或廠長就是團長縣長一級。這家冶煉公司,就是有六千多職工的縣團級企業。反右運動後期,黨委班子為右派數目還差一個不能達標而犯了愁,因為指標定的太高了,上頭要求一定要完成抓十八個右派的任務,可就是沒那麼多知識分子,剩下這幾個撥拉來撥拉去,誰都不合適。再說偌大企業,一個工程師技術員不要也不成,沒有了工程師和技術員,那工廠非趴架不可,好歹還得留幾個聽話的使用,叫做改造利用,因為科學技術上的問題,譬如制造原子彈或人造衛星,還是必須靠知識分子才能成功,中共再愚蠢,還不至於將中國倒退回義和團時代去。
黨委班子正一籌莫展的當兒,可巧從上頭分配下來一個大學生,趕上了這十八羅漢。這個大學生名叫胡西儒,南方人,大家一看他的檔案就拍起了大腿,原來這小子家庭出身資本家,且還有個哥哥在海外,正是個現成的右派料子,於是派了機關總支書記找他談,意思是要他委屈一下,暫時當一下右派,為了顧全大局,做幾天右派也是黨交給的光榮任務。看官有所不知,那胡西儒,臨畢業前學校就搞起了運動,他人老實口齒也笨,在毛共時代,越是出身不好的學生,從小家長們就千叮萬囑,越要表現的積極進步,而且嘴巴上還要嚴實,這是為了保護自己,所以胡西儒就安然無事的畢了業。
胡西儒當然知道右派是怎麼回事,現在這頂帽子竟然從天而降,象勞動模范的大紅花一樣硬要賞給他戴,真是吃驚不小,就百般拒絕。總支書記找他談了三天三夜也不成,反而被胡西儒問得理屈詞窮,最後書記不耐煩發起火來,拍著桌子說你個不識抬舉的臭知識分子兒,現在如此對抗黨的領導,太反動了!你這態度已經是不折不扣的大右派了!這位書記,和胡西儒學校的那位媚媚善誘,用馬列理論抓右派出了名的書記還不同,活像個剛從威虎山上下來的土匪,破廟山門裡的金剛,對著乳臭未干的胡西儒暴跳如雷,怒目圓瞪唾星四濺,那凶煞模樣,頓時就嚇破了胡西儒的膽,只好低頭不語。
見年輕人軟了下來,那書記又換了慈眉善目的面孔,用極令人感動的語氣好言勸慰,說能認識錯誤就是好同志,黨是看你是塊好材料才考驗你,但不接受鍛煉咋接受考驗呢。就這麼著,連哄帶騙的逼著胡西儒寫了份檢查,下了結論定了性。一個剛出學校門的理工科大學生,還沒為中國的現代化建設添塊磚片瓦,就“梁柁子當成了驢咒咒兒”,下放到農村種地去了。
看官不解,“梁柁子”是什麼玩意兒?柁子是指有拱形構造的梁,蓋房子少了大梁不成,而柁子又是諸多大梁中的主梁,是棟梁之材的意思,那什麼是“驢咒咒兒”呢?剛才說過“卑賤者最聰明”,別看中國農民在共產黨戶口制度下是最低賤的階層,但種地確實有很多學問,讓一個老農來考核一位哲學教授裁土豆種大白菜的哲學,准能考住。這學問,特別體現在使用牲畜方面,譬如使用驢子拉磨就有很多哲學。驢子這畜牲刁鑽,讓它原地兜圈子它是不干的,把眼睛蒙起來它就不肯走路了,於是農民就在它頭上掛起一穗玉米,吊在它眼前,想吃玉米就得向前走,永遠吃不到就永遠向前走,可望而不可及。
咱們還接著說毛驢子,這“驢咒咒兒”,是中國北方農村的農家詞匯,懂民俗的看官聽過這典故,會說這咒字應該是軸,或者是揍,都沒錯。原來農民在使喚毛驢子時,還懶得總得吆喝驅趕,就在驢屁股後邊掛個小木棍,這小木棍不高不低,正好橫在驢子的後腿膝關節上,這樣驢子跑起來就歡了,因為那小木棍會象武林高手的九節鞭一樣擺起來,總是不停的擊打膝關節,跑得越快打的越痛,越跑越打,越痛越跑,自己驅趕自己,樂此不疲,這根小木棍就叫“驢咒咒兒”,那麼“驢咒咒兒”除了這點用處,還有別的作為嗎?沒有了,除了當柴燒火就再沒別的用途了。列位細細想想,難道中共五十多年來欺騙中國人民的許多政策,用的不都是農民唬弄毛驢子的這些辦法嗎。
胡西儒在農村老老實實的一干就是二十年,這期間有不少右派改造得好,都落實了政策,可他怎麼表現也摘不掉帽子。上邊也從來不過問他的改造情況,這個人就象在人間蒸發了,除了老農們有時要求代寫或讀個書信時找他,再沒有人來關心這個人,親屬朋友和鄉親們都納悶,是不是這個人還有更嚴重的問題?於是在文革時,他又大吃了一頓苦頭,縣中學的紅衛兵捉了他去,三十多個牛鬼蛇神,一晚上就活活打死了五六個,差點沒把他也打死。文革後期“清理階級隊伍”又被群眾專政,又是九死一生撿了條小命,天天掛了大牌子在縣革委會的毛主席像前請罪。可他的檔案裡只有一份檢查,其它什麼材料也沒有,只好自己揭發自己,諸如不愛吃高粱米之類的思想算成是墜落腐化,寄錢給老父親算做資產階級孝子賢孫,寫信給海外兄長算成裡通外國,前前後後的給自己定了幾十條十惡不赦的“三反”大罪,寫了足足有幾十萬字的認罪書,折騰了半年多才放他回來,不過要和所有的四類分子一樣,在衣服上打一塊寫著大右派胡西儒的大白補丁,以便群眾監督。
日子一長,那幾個字被雨水臭汗浸淫成一團墨跡,就象一塊蠟染大手帕掛在胸前。其實這玩意位置放正一點還大有講究,清朝的官服上就有這塊補丁,名曰“補”,官的等級不同圖案也不同。沒有這塊“補”,但已經掛了名等待補缺的,叫候補生員,就如共產黨官埸裡的候補委員一樣的,雖沒在任上,但也照樣享受這個等級的待遇。胡西儒這塊一塌糊塗的“補”,看上去象是七品知縣。生產隊窮,幾條大牲口骨瘦如柴,胡西儒就住在牲口圈裡喂牲口,當上了那幾只畜牲的父母官。農村呆了二十年,他學的專業派不上用埸,全荒廢了,鄉下是用不著什麼物理化學的地方,他倒是學會了怎樣套牲口趕大車。
看官若問,你這話說的也太絕對了,你把二十世紀中國農村說的也太落後了,胡西儒好歹是個大學生,難道就一點也派不上用埸?農村就不搞機械化?最起碼還有個鐵匠爐打造農具和馬蹄鐵吧?學冶煉的大學生再不濟,總比鐵匠有文化吧?這符合事實嗎?此話問的好!這也是在下寫此話本的要點,欲知中國農村如何貧困落後,決不能看中共宣傳的那幾個富裕樣板。胡西儒下放的地方,還不算中國最窮的農村,不過那裡至今還在點煤油燈,房子還是用泥巴和石頭壘起來的,地頭上的枯草都要用耙子摟起來當柴燒,人均年收入還不到七十美元,這麼窮的地方,與現在中共大吹大擂的脫貧縣脫貧村簡直相差十萬八千裡。倘若宏觀看中國的經濟面貌,除多了幾顆原子彈人造衛星,多了幾座城市裡的摩天大樓,其它的東西是水漲船也高,和歐美發達國家比起來,一百年前什麼差距,現在就還是什麼差距。
有位先賢說得好:滅史猶如亡國。有支流行歌曲唱的也好:不能正視過去,怎能面對將來?中共出於一黨私利,置國家民族利益不顧,任意篡改歷史,特別對五十年來禍國殃民的倒行逆施,更是閉口不提。它害怕將來受到人民的清算,就極力淡化過去的血腥,掩飾現實的黑暗,要中國人民別看現在也別看過去,要向前看,就象那毛驢子看玉米棒一樣。如果有哪個文學家藝術家放膽抖出一些中國的陰暗面來,它立刻就會發動一群走狗們來圍攻,搞臭封殺,為什麼中國有些文化藝術作品在外國獲了獎,但中國人民自己卻看不到呢,因為這類作品揭了共產黨的短處,用現在時髦愛國憤青們的話說,就是“丑化了中華民族”。
其實,不要說過去五十年,就是現在,處於原始部落狀態,刀耕火種的農村在中國內地也比比皆是。那一點進步也沒有嗎?有哇,再落後的地區,縣委書記們的豪華轎車也一准是進口的,所以共產黨的上級干部到基層視察,反而產生了一種時空倒錯的景象,不象是扶貧,倒象聯合國官員到非洲野生動物園游覽。不過野生動物能受到聯合國保護,中國貧苦老百姓可沒這種福分,物以稀為貴,十億多野生動物,還用得著保護嗎?
對中國目前的貧窮黑暗,揭露者或粉飾者都用了大量的統計數字來論證,在下承認數字確實科學,不過小說不是論文,相信列位若非學者,也不會對論文數字感興趣,因為數字是人算出來的。在下這裡只舉兩件事實,是任何數字也不用的,這就是目前中國大部分貧困地區,都有興旺的人口市場在拐賣婦女兒童;所有富裕發達的地區,都有一支隊伍龐大的黃色娘子軍。人窮志短,一個大姑娘,能到了象豬肉一樣論斤論兩買賣的地步,那不就是窮到家了嗎?有這兩樣丟人現眼的事,還用看什麼數字?且看看每天報紙上講的如何解救被拐賣婦女兒童,愈演愈烈的掃黃運動這類新聞就一目了然了。所以誰若對中國的落後貧窮視而不見聽而未聞,那可真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站著說話不嫌腰疼。
到了七九年,那煉人爐似的二十多年總算過去了,不過胡西儒也是個近五十歲的大老頭子了,當最頑固的右派都摘了帽平了反時,小平同志的陽光還沒照到他頭上。中國真是地大物博,天天都在創造奇跡,瓜籽裡也能嗑出臭蟲來,那位專門負責撥亂反正的胡耀邦總書記可能也沒想到,居然有胡西儒這類枉戴了二十年帽子的假右派!其實共產黨造假並非新鮮事,類似大躍進畝產萬斤這類熱昏了的胡扯,說過三遍就成了真理事實的謠言鬼話,不論過去還是現在,黨報黨刊上通篇都是。共產黨制造冤假錯案也是司空見慣,然而能造出象胡西儒這樣不掛名的右派,就不可思議了,不掛名怎能上報領賞呢。反倒令人覺得是胡西儒當年是政治投機,主動自願搶右派帽子戴。不過投機鑽營這勾當,總得有利可圖吧?比如假黨員假干部,假警察假軍人,假教授假學者,以中國人的精明,有真就能有假。然而誰聽說過有假冒死囚犯,假冒大麻瘋艾滋病的?
原來當年的右派都是在市委干部處注了冊的,就象地獄判官批生死薄,人人在案,可胡西儒卻例外的沒在冊上,什麼原因,誰也不知道,他自己更不知道。八成是當初蘿卜快了不洗泥,把他給漏了。這麻煩就大了,因為撥亂反正,知識分子又香了起來,特別是摘帽右派更香。一是復薪,補發二十年工資,一個臭老九一夜間就成了萬元戶,難怪那電影裡的牧馬人要哭起來,這甜棗兒也太甜啦。看著右派們都發達起來,很多人都紅了眼睛直後悔,當年咋就那麼膽小,為啥不也罵它幾句共產黨呢。二是解決住房,那中央的政策一落實下來,全國各地的大小機關企事業立刻行動,紛紛蓋起了右派樓。不,應該叫它們科技樓專家樓工程師樓,當然,少不了書記們也要住進最好的單元,最好的套房。雖說每戶不過區區幾十平方米,但和那老少三代擠在一間小破房裡住了十幾年的老工人比起來,已是天壤之別。三是復職,別看很多右派分子的智力已經退化到了初中生水平,但高級職稱還是照拿的,因為在這個年齡段上,中國沒人了,往下號稱老三屆小三屆的兩代人更糟,只學了幾天文化就革了文化的命,一埸文化命革下來之後又上山下鄉,腦袋裡除了毛皇帝語錄就是樣板戲詞兒,少數人念了幾天工農兵大學,剩下的還不如這些老廢物呢,所以右派們是名利雙收皆大歡喜。
胡西儒卻慘了,白在農村蹲了二十年,竟然是個假右派。他上訪了不知多少次都說無案可查,說來也怪,當年那些整人的書記干部,一下子都上了天入了地,人影都不見了,工作調哪去了?問誰都搖頭裝糊塗,是呀,張書記李書記都是大家多年的老同志了,誰認識你什麼胡西儒西葫蘆呢?誰肯為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得罪老領導呢?那共產黨的衙門,為老百姓做點好事時特別講原則,就象保險公司賠險,能賴就賴,能不賠就不賠。胡西儒求天不應,告地不靈,最後是他那美國的華僑哥哥找到了市委僑辦,以僑屬的名義才落實了政策。這個政策落實的不倫也不類,一是沒有補發工資,僅僅是將農業戶口改為城市戶口而已;二是沒有宣布平反和恢復名譽,因為他本來就不是右派。至於制造冤假錯案的責任,有關部門也以無據可查為理由,一推六二五,再說上頭也沒有這個精神,若認真追查起來,當年主抓反右斗爭的鄧總書記,現在的鄧總設計師,那才是最大的冤假錯案制造者。
話說五十多萬右派知識分子,把青春整個浪費在種莊稼修理地球上,二十多年過去,現在來重操舊業,十個有八個成了二百五,什麼叫二百五?農民稱那些不想女人的傻子白癡叫二百五,傻子雖說也是人,但不通人性徒有其表,只能算半個人的半個,四分之一。對文化人來說,二百五就是半瓶子醋,也是徒有其表,對自己的學科專業通一點,但是不精,或者干脆就不通不精擔個虛名。譬如那彈鋼琴的藝術家,天生那十個手指頭就不是種地的,能不能去種地?能!回答是肯定的。但種了二十年地之後,還能不能彈琴?能!回答也是肯定的,不過肯定是個三腳貓,不入流的二百五鋼琴家,退化為業余愛好者的水平。這麼一整,別說是天才,就是與生俱來無師自通的生理本能,荒廢久了也要退化,有位大作家就寫過這樣的故事,說蹲監獄蹲的久了,把自己的另一半忘了,連和女人怎樣上床睡覺都不會了。
看官若問:知識文化這玩意兒是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你自己不勤學苦練憂天怨人做甚?此問差矣,毛皇帝焚書坑儒的最大用心就是愚民,你若是天生的愚民弱智,共產黨反而大大放心,中共最不放心的就是不甘心當愚民的人,把這類人全部打成右派的目的,就是要把他們改造成愚民。在改造期間,你再看書寫東西,就是不老老實實接受改造,妄想變天翻案,罪加一等。特別是文革時期,全中國只有毛選這麼一本書可讀,那中小學生的教科書中也有一半內容都是毛皇帝語錄,你讀什麼呢?念經去罷。
中共為了政權穩定,是寧要社會主義的草,也不要資本主義的苗。這麼一來,凡學業上出萃拔類者都在被坑之列,而低能弱智者反被培養重用了,中共的教育方針,造就的是“又紅又專德智體全面發展”的奴才,這紅和德是放在首位的,紅就不用說了,所謂德,不是說品德,也是指那與X+Y毫不相干的政治思想和政治表現而言,對中共來說,“智”字並不重要,你的學問再高,不和它一個心眼是不成的,再說,你就是和它一個心眼,它也是一百個不相信你,不相信的理由只有一個,就是你的學問太高,比如諾獎得主楊振寧,可謂巨人才子了,毛周和鄧都親自召見過,楊博士受寵若驚之下,對中共也不可謂不親密不忠誠,然而且問中共可曾真正給過彼等“愛國知識分子”們半點政治上的權力呢?統統當作花瓶擺設罷了。正是:
你不紅再專也白專,我不專只紅也當官。我根紅所以我是苗,你葉綠終歸還是草。
話說D市有位國營大型玻璃廠的鮑總工程師,領導全廠大躍進搞了一項科研成果玻璃絲布,放了一通衛星之後便將其投放到了市場,廠黨委費書記大喜過望,身體力行的買了一大塊花被面料回家,說這玩意又防火又結實,價錢還便宜,又經鋪又經蓋又經洗又經曬,經拉經扯又經拽,髒了扔火裡燒燒就一干二淨。老婆興高采烈地請妯娌幫忙做了三床大棉被,老太爺一床,夫婦倆一床,孩子們一床。這三床大花被子垛在壁櫥裡光彩奪目,全家人就這麼看寶似的幸福了大半天。當天晚上就要孩子們都洗了澡,蓋上了新被子,沒曾想第二天大人孩子渾身都奇癢無比,起了疹子生了瘡,一迭被就干咳不止,老婆還突然患上了月子病,說瘟大災的他男人,這兩天那東西也不明不白的紅腫起來,一干那事兒就疼痛難忍,她怕是自己的月子病傳給了男人,就把那東西象摘蘑菇洗木耳似的仔細翻弄著,看了又看洗了又洗還是不好使,又難為情不肯去看醫生。後來明白點的人就告訴她:那全是玻璃絲大花被面給弄的,快溜的別用那坑人的玩意兒了,於是大花被面都拆了用做窗簾,月子病好了,男人那話兒也將就著能用了,然而費老太爺卻患了肺癌,沒熬過半年就帶著一身皮膚病進了棺材。
看官聽了,那大躍進年代的所謂雙革(技術革命技術革新)成果,十有八九都是這類假大空名堂,中國的現代化建設要是靠這麼一群二百五當家,豈能不勞民傷財?
話說鄧矮子上了台,知識分子又香了起來,臭老九變成了香老九,盡管胡西儒當了二十年假右派,然而畢竟人家原來本是個大學生,這整個世道一變,人們的價值觀也隨之改變,文革時是造反派吃得開,工人階級吃香,婚男嫁女要看對方是否此等出身,害得臭老九們十有八九討不上老婆,現在卻不同了,只要是右派出身,老驢也都變成了白馬王子,所以胡西儒一回城,立即有大把的紅娘上門保媒,應接不暇,他老夫少妻的走起了桃花運,竟然娶到了一位三十六歲的大姑娘。因為胡西儒不只是個右派,還有海外親屬,這種在一年多前本是敵特嫌疑,避之都不及的社會關系,現在一下子變成了通往天堂的通行證。你看共產黨的政策,翻手為雲復手為雨,把中國人的道德基准都搞成了狗皮襪子,沒反沒正了。正是:
昨夜星辰昨夜風,鄧總書記還姓鄧,稀裡糊塗胡西儒,惡夢醒時仍是夢。
這還不止,和軍隊一樣,工程技術界裡也素來是講究等級資歷的,大學生也不能初出茅廬就當工程師,要從初級開始做起,三年後才能提升為中級,再十年後才有資格晉高級當總工程師,因為撥亂反正了,自然也要恢復職稱制,所以老九們又都拿起了那只金字招牌—職稱證書。別小看這只掛了“師”字的小本子,它可是有實惠的,憑這個“師”字,就有職稱津貼,退休津貼,書報費,差旅費交通費等等額外工資。那些在企事業機關裡混政工飯吃的黨團干部們,一看人家有這麼個名利本兒,頭都大了眼也紅了,自然心有不甘,便鼓燥起來鬧到了中央:大家都是黨的寶貴財富,憑啥老九們當什麼師?他們也當上了國家干部,咱往哪擺?政工干部也要有職稱,也要拿這個小本子才算公平。
這好辦,其實在中共眼裡,黨政人員才是嫡系。真正在干部編制內的,是中共組織部在案的黨政人員,給科技人員冠以科技干部美稱,就如那弼馬溫的官名,表示親密信任而已。不過既然職稱有實惠,豈能偏愛那些老九?於是大大小小的政工干部們很快都拿到了和工程師們一樣的,印有金光閃閃共和國國徽的小本子,獲得了助理政工師,中級政工師,高級政工師的職稱,享受了與知識分子們相同的福利待遇。列位看官,你道中共什麼笑話不出?中國人講三百六十行上九流下九流,從賣假藥的到修腳的無所不有,誰聽說過有什麼政工師?洋鬼子有神父牧師,人家那是宗教。中國人也講師道聖賢,舊中國的窮鄉僻壤都要從外邊請個孔乙己先生來教私塾,極受尊敬的。可這些寄生蟲們一無才二無德,算什麼呢?也許這政工師能與三姑六婆對上號。這“政工師”真可謂中共一大發明。正是:
自從小平拜儒師,奸人惡乾皆喜濕,黨國宦海幾多師?他師你師我也師。
那些政工干部,本是中共的封建統治基礎,以太子黨和親族為主體的互連網,在政府衙門裡是官老爺,在企業裡則是吸食工人血汗的寄生蟲,毛皇帝在世時,支部建立在連隊上的黨政體系貫穿全國,政工干部實際上就是共產黨的基層特務,那時是政治掛帥階級斗爭第一,搞政治的吃得開,現在鄧矮子搞的是經濟掛帥生產第一,政工干部就不得煙兒抽了。本來嘛,工廠是做工生產的地方,學校是學知識文化的地方,醫院是治病的地方,科研院所是搞科技的地方,這些地方干嘛要養活一群不務正業的黨棍吃閒飯呢?你說這些廢物是懂冶煉采礦?還是懂原子彈核糖核酸?是會開藥方割闌尾,還是會給女人臨盆接產?所以共產黨一搞起市場經濟,這些“建立在連隊上的支部”就都成了累贅,皇糧也吃得名不正言不順了。不過看家護院的,離了狗還不行,只好弄出這個尷尬職稱來自欺欺人。
這個政工師職稱後來又有了進一步的改革,又變成了“經濟師”。總而言之,是政工師這個狗名不好聽了,已經成了草包飯桶的代名詞,也要徹底改革。為啥呢?因為九十年代,所謂的技術官僚一代–第三代中共領導上台了,海內外趨炎附勢者們又是一片吹捧:什麼總書記會十四國外語,總理是留蘇高材生水電專家,中國已經邁進精英時代雲雲,其肉麻程度比那個秀才有過之不及。這類馬屁,拍給愛國的局外人和後來人聽,的確令人鼓舞。不過從中共教育制度下五十多年走過來的知識分子,誰個心裡沒數?那些社會主義的草,哪個不是只紅不專的笨蛋白癡?哪個不是保送上的大學?當今宦途上發達的,又有幾多人是真才實學?那美國總統戲子裡根還拍過幾部片子呢,請問江澤民李鵬之輩可有真正的學術專著問過世?除了捉刀代筆的秘書選集孟德新書,可有過何種科技成果和專利?哪怕是一只蒼蠅拍子也算個發明呀。技術官僚一代有沒有真正人才?當然有,比如朱大總理,確實是有本事有學問的,不然他能戴二十年右派帽子?
沒錯,江澤民李鵬之輩是鄧老佛爺欽點的接班人,但那一紙文憑也挺重要,因為鄧老佛爺要求接班人要知識化技術化,不然一天槍桿子也沒抓過,一沒打過天下二沒保過江山,就憑烈士後代或者先總理干兒子搞世襲,怎能服人呢?結果江李之輩一上台,把中國人的價值觀又轉變了一個新角度,變成了學而劣則仕,學有文憑仕。有江李二位在上頭做了榜樣,大家的腦殼茅塞頓開,原來學業好壞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技術證書和專業文憑,有了它就一能上天,進政府衙門當公僕撈權,二能下海,到沿海地區鄉鎮企業騙錢。
這麼一來,一無技術二非專業的“政工師”本子又不好使了,再者中國人的信仰也被共產黨搞得一塌糊塗,除了中共自己給自己講政治,再沒人聽它那一套騙人的鬼話,因為“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准”了,如今那共產主義四個字是誰見誰厭誰聽誰煩。千千萬萬的政工干部們沒了說教的營生,只好進黨校裡養尊處優幾個月,念幾天函授夜大,學幾天哲學歷史,輕而易舉的也混上了“大專”學歷,“本科”文憑,將那政工師的本子又換成了“經濟師”和“高級經濟師”,搖身一變,都變成了企業家,兼上了經理,董事長,明目張膽地開始貪污侵吞國有資產。所以中國的國營企業無法生存發展,甭說是體制不行,單憑這些二百五,騙子和蛀蟲,也只能是有一家破產一家。正是:
黨國四化路蹣跚,偽劣精英齊登攀,職稱本是包裝紙,文憑且做敲門磚。
前頭說了一位大躍進時研制玻璃絲被面的高級工程師,那只科技衛星放的真是坑人非淺,不過話說回來,他的科研成果至少還不算是偽科學,況且那時的科學技術還沒有現在這麼發達。現在中國人就更好騙了,因為越高深的科技知識,越難以普及,也越為時髦,譬如當前的生物工程理論神秘深奧,就被商人拉來大旗做了營養食品的虎皮,所以現在中國市場上充滿了營養蜜,腦白金之類的玩意兒,中國的消費者竟也樂得被騙,其實這類“生物工程”產品,多半是王道士的“療妒湯”,無非是白梨冰糖維他命之類,治不好什麼病,可也吃不死人,這類破玩意兒居然也成了中國的尖端科學。在發達國家,國民教育普遍高素質的社會,科學和偽科學容易被人們識別,偽科學和迷信雖然也有它的市場,但那是太公釣魚,願者上鉤,騙子也好,傻子也罷,構不成社會主流。但現在黨國就糊塗了,時下的黨國是連人帶科學技術全摻假。長城南北,不盡騙局滾滾來,大河上下,億萬人民盡被騙,幾乎是除了親娘沒有假,什麼都有假。
這回再講一位假高級工程師在海外現大眼的事:話說黨國進入了技術官僚時代,高層的中共官僚,那是沒說的,人家那是清華北大的名牌畢業,更亮的是留蘇這層鍍金,回國就當廳局級領導,一路高升到國務院部級,就算是再笨的腦袋,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也算是行內之人。再說作這類技術干部其實不難,在業務上只需決策決斷,無須做具體工作的,只要別太離譜了,選擇最佳方案即可,所以越高層的技術官僚其實越好混。基層的政工師們就慘了,那些念過專科的都因改行搞政治荒廢了學業,更多的“師”們一天專科也沒念過,怎麼當“技術官僚”呢?於是紛紛考了五大(電大,夜大,函大,成人大,自費大)讀它一門專科,就變成了專業人才,搖身一變,又變成了總工程師,高級工程師和什麼教授講師,卻苦了那班真正科班出身的,五百五,六百五的專業人才,因為他們沒黨票,政治上還是不可靠。即使入了黨,論資排輩也輪不上他們。雖然也是“師”,但坐不上領導的交椅,正應了鄧小平的話:知識分子也是工人階級的一員,同樣是腦力勞動,付出的代價可大不相同,你噘著屁股計算設計,卻由二百五來審核圈閱批准,仍然還屬於勞力者制於人,說來說去,和工人階級一樣,都被共產黨泡了,還是被領導者。
話說S市石化總局基建處,就有這麼一位吳“高工”,其實只是中專畢業,團干部出身,因在歷次運動中表現積極,一路從基層升遷上來,官位坐到了局黨委副書記兼黨辦主任。按理說在其位謀其政,黨政干部爬到局級官位也算不低了,那干嘛還要弄個“高工”當呢?前頭說了,當今中共的天下是“技術官僚”當政,不管你干革命的是什麼營生,沾上“技術”二字就光彩。中國的老百姓都知道,吃黨政工青這碗政治飯無需什麼技術,只要臉皮厚心術黑,誰都能當上書記主任之類的官。這不:出國勞務人員就點著名要中國的技術工人了,外國資本能點名要中國的書記主任嗎?別說外國人不要,就是中國的私營企業也不養吃閒飯的,前幾年時興“下海”,書記主任們全都傻了眼,沒技術沒專業下海就得淹死。所以,中國的經濟一改革,鄧小平一句“知識化”就把技術官僚抬到天上去了,凡官必有技術職稱,必有一門專業墊底,中共官僚結構的特點本來就是副職干部抓業務,如今更需要名符其實,那麼沒學歷,怎麼提職稱呢?玩過中共升官圖的人都知道,黨官的資歷是可以由政策來調整的,比如中專畢業的資質,雖然不夠評高級職稱,但政策規定業績也等於資質。吳主任多年來一直在抓企業管理,這能不算專業工作嗎?就這麼著,吳副書記吳主任就變成了吳高工。
這二年國家開放了援外勞務,頭一兩批勞工都興高采烈地滿載而歸,為啥呢?因為當時的政策是援外人員掙兩份工資,除了國外那份,國內的那份也照發,國外那份美元是國家拿大頭,個人拿小頭(其實是個零頭),即使是零頭,一年下來,也有一萬多人民幣,這對八十年代初的普通中國百姓來說,已經是發了大財。不過這筆錢,國家並不給你,而是折算成外匯券,在指定的國內外匯商店購買進口家電商品,雖然聽起來是“免稅”,其實裡外裡的,國家又剝削了你一筆關稅錢。盡管如此,那些援外工人與小戶人家相比,還是在一年之間變成了大富翁,因為不止是賺了四大件(彩電、冰箱、收錄機、音響),還有住房,子女就業都有照顧。結果這外勞差事,從一開始沒人願去(都說中東那兒能熱死人而且百分之百的患肝炎)很快就變成爭先恐後,以至於走後門托人情,向領導許諾回國後奉送四大件之一二等等。總之,能出國就是好樣的。
既然出國有這許多好處,這局裡的中層干部們就眼熱起來,這勞務輸出是國家石油部控制的,石化局只是負責從地方上征集勞工,一帶不上隊,二分不到紅,因為局裡不是基層領導,就連吃工人的賄賂都沒份兒。援外工程大多是二包工,不需要工程師,更不需要黨領導。怎麼辦,只能屈尊頂替名額冒充工人。於是吳高工搖身一變,變成了一位吳瓦工,就是蓋房子碼磚頭砌牆的那種泥水匠。吳高工想的美:這砌牆碼磚頭不過是個熟練活兒,無須什麼技術的,干幾天也就熟練了。在鄉下,哪個老農不會砌牆?俺一個工程師還不如一個老農嗎?這吳高工可就想錯了,因為社會分工不同,俗話說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殊不知這泥瓦匠本是人類最早的工程師,這行業其實是大有學問的,就說手裡那塊板磚,說砍幾分頭就是幾分頭,見楞見角分毫不差。筆者就曾親見一位大腕瓦匠表演絕活,在工地上只穿一黑色府綢小褂,往天花板上抹白灰,質量好速度快,渾身上下竟然一點灰泥也沒沾上。人說狗屎上不了牆,照這位大腕師傅的技術水平,別說狗屎,就是驢糞蛋也能貼到牆上去。
吳高工混在勞工隊伍中開到了科威特,可沒過一個禮拜,就被外國工頭給淘汰出局了。那老外工頭是個法國佬,也是工人出身,不管什麼出身,反正人家不是黨員干部出身。法國佬一眼就看出吳高工是個冒牌貨,但又搞不清他到底是干什麼的,因為其它的中國工人都對他點頭哈腰的,一開始,倒把這老外給鎮住了:這位“恰那”,八成是中國人的什麼工會頭頭吧?得,別惹他!但又估摸這種水平的工人會誤了他承攬的生意,就打發吳高工去干上了力工。那土建行業的力工,可不是一般的力工,有套歇後語“四大累”說得好:和大泥,托大坯,吹大喇叭,操大X。這“四大累”,土建上的力工活兒就占了兩個,所以沒有力氣絕對不行。吳高工當領導慣的了,哪是干苦力的身子骨兒?干不上一個禮拜,又被淘汰出局了,這回是給磚頭澆水。沒澆上一個禮拜,又壞了!也是該著吳高工倒霉,那天他鬼使神差的硬是把高壓水喉沖著法國佬射了過去,澆了他一個落湯雞。這次法國佬忍無可忍,大叫:“恰那”工會的不要!貴族的不要!飯桶的不要!掄園了那只熊掌般的白毛大爪子就煽將過去,差點沒把吳高工的下巴打歪。
得!不用說,這事兒引起了外交糾紛,打了一個禮拜外交官司,害得那個法國佬丟了飯碗不說,吳高工也被打發回了國。這檔子兒事,還幸虧人家老外不知底細,不知道吳瓦工本來是個吳高工,知道了又是一埸合同糾紛,因為這是欺騙行為,你中國輸出的是勞動力,不是干部老爺。不過輸出干部老爺這勾當,中國政府還真就沒少干,比如有不少國有企業引進的外國項目,照例要安排相關的技術人員出國考察,然而在大部分項目中,出國的卻不是真正的技術人員,甚至最主要的技術負責人也沒資格,一來是他們政治不可靠,二來是他們不能功高蓋祖。那麼誰有資格呢?黨的領導!還有那些聽黨話的二百五“專家工程師”。結果這些功臣們考察了一溜十三招,花了大筆的國帑,甚至是工人籌集起來搞企業自救的血汗錢,他們在國外逛紅燈區玩賭埸,和外商勾結起來吃回扣,個個杯肥缽滿,弄回來的卻是一堆堆的破爛廢鐵。列位想,國有企業叫這幫子蛀蟲經年累月的吞噬貪占,還有個好嗎?
那吳高工,雖說是冒牌頂了工人名額出國,可他是只是為了個人利益去混四大件,好歹他一沒坑害工人,二沒糟蹋國家財產,大不了是國家名譽受點損失。說起來也怪可憐見的,因為沒干足日子,又是個局領導,組織上照顧一次吧,只弄了一台彩電。一個大耳刮子換一台彩電,成了一埸國際笑話。不過,俺倒希望列位看官聽罷這個故事,細細回味一番,能從這笑話中悟出一條真理:其實很多中國人的所謂“民族主義”和“愛國主義”,很可能都是老外的“大耳刮子”扇出來的。比如在國內時享受特權作威作福慣了的,到了國外就變成了平民一個,適應不了法制社會的環境,或是日子混的不好,或是受了老外的欺負,都能產生仇外心理。不過這私怨戴上個愛國主義桂冠就堂皇一些,理直氣壯一些。就說這位吳高工,想他不仇外不民族主義都難,那個大耳刮子,不僅他令這輩子恨死了洋鬼子,而且還要萬代千秋牢記這“國恨家仇”。當然,共產黨利用歷史搞愛國主義教育也是很講方法技巧的,諸如吳書記吳主任吳高工這類歷史事件,一向都是只講挨大耳刮子這個果,卻不講弄虛作假騙彩電那個因。正是:
黨國高知名震天,南郭先生竽吹濫,假做真來真亦假,專家學者大行騙。
公僕冒名出國游,書記頂替撈大件,國格人格都不要,老臉皮厚任鬼扇。
若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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