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2014年06月03日訊】
25年前的那個夜晚
青春與夏日永別
她15歲
我18歲
大地與天空永別
那是最後的純真夏日
我和初戀永別
北京6月不下雨
5日，6日，7日，8日
雨下了
不再停
天安門廣場上
青春的陰雲遲遲不肯離去
太陽沒有形狀
我沒有形狀
茫茫人海沒有形狀
淚珠中的廣場
沒有形狀
瞳孔反光中
夜蛾揮動白色翅膀撲向廣場燈柱
沒有形狀
那不是我
沒有形狀
我怎麼會，突然面向寧靜夜空
大地在旋轉
星空在旋轉
我手中的紅旗在旋轉
時間突然終止
世界一片寂靜
我18歲的軀體和坦克車履帶
合為一體
我隨著鋼鐵履帶
怒吼著
在大海波濤一樣的水泥地上起伏航行
鋼鐵履帶縫隙中
天空變成一條扭曲的細線
細線中
我最後看見
白色華表和天安門
與我告別時
沒有形狀
我撲向人群
有更多的少男少女的肉體併入我的鋼鐵履帶肉體
與我合為一體
不再分開
我們和履帶，火光，路障，碎石，一起旋轉
那不是我
我怎麼會，有著女孩的長髮
她不是我
她的心和我的心
被履帶碾碎
又合成一體
女孩的尖叫
發自我的胸膛
我的心跳在她的心上
我的血，她的血，你的血，我們的血，我們兄弟的血
混在一起
沒有形狀
我是機關鎗中的子彈
我要去親吻那個13歲的少女
我猛烈親吻她的胸膛
我穿過她稚嫩的心
我穿過她13年的一生
我穿過她白髮父母的一生
我飛了很久
彷彿一個世紀
不會落下
我撞在洋灰地面
我的鋼鐵心也隨之迸裂碎掉
我的6個同伴一起穿過她的胸膛
留下7個流著血的彈孔
軍事教科書上寫著
我能穿過一公里外的半米厚木板
她的白色的確良襯衣
卻只能為她擋住北京夏日的夜風
呵護她的青春胴體
擋住，昨天，她上軍車給士兵送水時，
年輕士兵們羞澀地投來的目光
哪裏擋得住子彈
那是她媽媽
給她買的13歲生日禮物
媽媽在北京東四人民市場
和她吵嘴後
悄悄買來放在她枕頭下
她看見那7個彈孔時的最後喃喃是
媽媽，對不起，血流了這麼多在上面
對不起
我的白襯衣上全是血媽媽，好冷
那個發瘋流淚的鄰居，你如此魯莽愚蠢
你不能晚1秒鐘後再用雙拳砸那陋巷的門
讓徹夜苦苦等待的雙親再多留1秒鐘的希望
在這淒慘人世中
在這1989年
6月悶熱夜晚
你帶來那件有7個彈孔的襯衣
女孩父母癱倒在你懷中
手中抓著那破碎的襯衣
沒有形狀
她的房間永遠保留著1989年6月4日她離開的樣子
她不愛收拾房間
媽媽為此和她吵嘴
她的房間永遠
沒有形狀
青春的陰雲遲遲不肯離開
天安門廣場
我們初戀的地方
一代人初戀的地方
1989年6月3日
我們約好一起騎車去
天安門廣場
我們的同學在那裏
我們迷路在北京近郊
你說口渴
我們吃了路邊的野果
我們昏睡過去
我們一覺醒來
已經過去了25年
但我們不知道
我們繼續騎車趕路
去天安門
奇怪，人們穿著不同的衣服
說著不同的語言
怪異地看著我們
不認識我們
我們穿著八十年代的衣服
我們趕到了天安門廣場
女神像和同學們呢？
怎麼不見了
請問今天是6月3日嗎？
我的電子錶上顯示著是的
同學們都到哪裏去了？
人海不見了
我們茫然了
我問一個老者
他說，今天是6月3日
可你的錶上怎麼顯示著1989年
你們遲到了四分之一世紀
我們傻瓜一樣推著破舊自行車
孤獨站在洶湧汽車流中
同學們哪去了？
老者回答
有的死了，有的散去了
沒死的
都已經
老—了—-
我們的青春世界在火光中坍塌
1989那個過於短暫的夏天
我們沒有完整的青春
我們的愛情
從沒有開始
我們是在一夜間
走進暮年的
1989
青春的陰雲遲遲不願離開廣場
她的黑色長髮纏繞著
我睡眠中的墓碑
我們心靈中的廣場
我們永遠沒有撤離
我們永遠在一起
有一天
哭泣的雨從天而降
天安門廣場開遍紅花
座座墓碑矗立
長長的名單
訴說著一個個少年男女
英雄的故事
生於不同年月的青年
1967，1968，1969，1970，1971，1973，1974，
倒在木樨地，西單，六部口，六里橋，廣場
男孩女孩們
一個焦點
把他們緊緊相連
死於同一天
19896月4日
青春的陰雲遲遲不願離開
李文 於2014年6月2日 溫哥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