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 吳稼祥:中南海工作日記(三)

吳稼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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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卒隨筆(三)

三、准備成立政治改革研究小組

1、耀邦家有唐三彩(4月23日)

日本一個名人到中國西安旅游,訂購了一匹唐三彩馬。回日本等了近半年,不見東西來。最后寄來的馬缺了耳朵,沒有馬尾巴。那個日本人寫信要求寄一只馬尾巴來,結果寄來一只馬腿。禮物是送給日本前首相的,不敢馬虎。他只好請日本人幫助修理,花去了十几万日元。最近,他在中日民間友好人士會議上嚴肅提出了這件事。他說他痛感中國缺乏辦實務的机构和組織。与其說許多空洞的友好語言,不如實實在在辦一兩件實事。此事在國內引起廣泛注意。《人民日報》登了報道,《國內動態清樣》也作了反映。今天,我在《參考消息》上又讀到這則消
息。我感到羞恥。辦實事的机构不是官方能建立起來的,它是民間企業和社會組織長期生長的結果。
午餐桌上,耀邦的警衛人員說,耀邦听到這件事后也很生气。耀邦說,不就是一匹唐三彩馬嗎?把我家那匹拿去給日本朋友。听后我一惊一乍亦喜亦憂。耀邦有痛感,舍得自己的唐三彩,我惊且喜矣;可是耀邦家有多少東西經得起官僚主義者破坏、葬送呢,我乍且憂也。國家之大,也經不住折騰,何況耀邦的家當呢?得想別的辦法。

2、間接路線(4月24日)

給陳進玉抄稿子。他花了一天多時間,就拿出了胡啟立的五一講話稿,寫得不錯。提到了經濟改革、政治改革和文化改革。其他同志也同時在起草,進玉可能不放心,怕自己不動手誤事。付印的可能就是他自己的稿子。
晚上到北京大學,繼續參加經濟体制改革報告會,今晚分組討論。新鮮東西不多。可以說,已經沒有什么改革方案沒有提出來過。現在重要的是怎樣才能實行,如何從理論上闡述。

(1)向西方馬克思主義回歸

陳坡坐在我身邊。
“我要找朱厚澤談談,”他說,“我們不可能拋開馬克思主義,但必須拋棄蘇聯的馬克思主義。第一步要回到西方馬克思主義,回到民主的自由的馬克思主義,离開列宁式的專政和集中的馬克思主義。走到這一步,其它好辦。”

(2)制作美麗的水晶鞋

陳坡的話表明,我們正在成熟起來。明白無誤地表達自己的意圖,是孩子們的事情。政治和軍事的共同之處是,間接路線。我們先不要西方式的民主自由的蛋糕,先要西方馬克思主義的夾心餅。但只要走出這一步,他們就會一直走下去。這就是說,要為領導者們制作一雙改革的水晶鞋,只要他們穿上,就會象“紅菱艷”中的舞女一樣,永遠跳下去。

3、先在“根据”上推動政治改革(4月25日)

(1)查找鄧小平關于政治改革的講話

一進辦公室,陳進玉就要求我幫助查找小平同志一段話的出處,其中談到政治体制改革。看來,是要尋找政治体制改革的權威根据。我又請人找。結果,一共找到兩段論述,都明确談到“政治改革”。中國人從來不做沒有根据的事,即使是總書記。

(2)往日的明星將暗淡下去

北大老師和老同學請我們几個回校參加討論會的校友吃晚飯。今晚是第一輪討論的最后一天。厲以宁教授要我講15分鐘。我從商品經濟要求的角度,談到我國政治体制改革。我說,自然經濟社會主要靠血緣和政府調節和維系,家長和官長是那种社會的明星。今天,我們搞商品經濟,昔日的明星將暗淡下去,新的明星將升起。新星是從市場机制的地平線上升起的,它們是企業家。社會的支點將從官場遷移到市場,官位將貶值。我還提到,要使我們的行政工作有效率,就要在官場上建立一种類似于市場机制的自動調節机制,一种快速反應的獎勵机制。此外,机關運行將靠法律來調節,而不是由人的愛好和品德來調節。

4、一個省委秘書長的長吁短嘆(4月27日)

晚間去看望山西省委秘書長張長珍,談起山西政局,他長吁短嘆。

(1)改革派紛紛落馬

他說,山西的干部群眾再也振作不起來。三中全會后上台的干部,如今紛紛中箭落馬。省委書記李立功是一個做官做成了精的人。近几年來,他沒有提出一條改革建議,如何發展山西經濟,也沒有拿出一點好的意見。他心思沒用在這里。他知道,要做官,不靠這些。真功夫要下在暗算人、培植親信和巴結上級上。那些愛出風頭,飄然高升的人,也最容易倏然隕落。只要這些只會當官,不會干事的人把持在那里,山西就看不到希望。

(2)給近在咫尺的“欽差大臣”發電報

李立功絕不會打出与中央不同的旗號,而是用你的旗號掩護他自己的勾當。你提倡什么,他跟你吆喝什么,但賣的東西不一樣。中央要求端正党風,推進改革。他趁此机會,把不听話的改革者統統打下去。敗坏的是中央的旗號,實現的是他自己的目的。
中央不知道這些情況嗎?若明若暗。雖然常有人下去考察干部,但省里可以瞞天過海。中央下去的干部,不可能不通過組織關系。一通過組織,省里的組織就壟斷了你。他給你安排座談的人,异己的一個不讓你見。有一個農民,為了讓中央下來的“欽差大臣”知曉他的意見,他給近在咫尺的中央干部拍了一份長達數千言的電報,因為省里在“大臣”周圍設置了隔溫層,不讓他接触到不同意見的冷空气。張長珍說,即使你見到上邊的人,也不敢談真實情況。你不知道他与第一把手轉彎抹角的關系,他可能把你的話轉告省委書記,讓你糊里糊涂地被賣掉了

5、“風病”(4月28日)

出席中國社會科學雜志社的“政治体制改革座談會”,會期兩天,30多人參加,是北京政治學界的精英。

(1)“放炮”与學術不自由

著名炮筒子于浩成首先發言,會場霎時成了戰場,一片炮聲隆隆。過激的言詞不少。還一時痛快地提出“言論自由”。但理論上,對策上都沒有談出多少深刻的東西。“放炮”可能是學術不自由的產物。禁區太多,不讓研究,使人感到研究了也沒有用。不研究,當然談不出東西。心里不舒服,總想放一通才痛快。一遇時机,就不加約束。正如無政府主義是專制主義的產物一樣,“放炮”是學術不自由的結果。

(2)“刮風”与政治周期

于浩成(法學家,公安部群眾出版社社長)激昂地抨擊刮風現象。他說:“松的時候,干什么都行,違法亂紀也可以;緊的時候,什么都不能干,正當的事也不能干。憑‘風’辦事,不是依法辦事。”
他這個見解是深刻的,但沒有一個醫生能開出藥方。這种“風病”的產生机理也還不清楚。這可能是組織癱瘓的一個症候,如同法國人佩雷斯特說的,出現了巨大的政權“真空”。沒有有效的起作用的中間組織机构,或者說,這些組織机构沒有自己明确的目標、正常的功能和獨自不受干扰的運行規律。風一來,所向披靡,不能抗衡。最好的時候只是傳遞信號,沒有獨立處理信號的能力。也可能是組織的層層放大效應。每一層組織表面上都想出色地完成上級下達的任務,上級強調什么,下級一定要“超額”強調,自然是層層放大,實際上卻借放大上級決
定,獲取保護自己的既得利益或新的利益。
摸透了“風”的規律的人,常常在風松的時候,大撈特撈,為非作歹,等你剎風時,撈得越早的人越沒事;風一緊,他把兩只手插進褲兜里,什么也不干。于是,全國人都唱“大風歌”,都跳“大風舞”。“風派”成了最大的派別或學派。這就是我國的政治周期。這种周期沒有繁榮和蕭條,只有混亂和死气。風松時,大家一哄而上,偷搶共同財富;風緊時,關起門來盡情享用。就是沒有創造財富的繁榮時期。
“風病”大概是人治社會的不治之症。

6、坏透了的“好人政治”哲學(4月29日)

繼續參加“政治体制改革座談會”。昨天以遵守時間自豪的嚴家其(政治學家,中國社會科學院政治學研究所)所長,今天差不多是最后一個到場的。
許多發言者隱隱約約地談到政治体制与政治哲學問題。似乎不同的政治哲學,影響了東西方政治傳統。西方是“坏人政治”哲學,假定當權者是坏人,為了防止坏人運用權力干坏事,他們發明了一整套制約措施,這是人類最偉大的發明之一。
中國人是“明主清官”政治理想,相信或希望當官的都是好人。而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給當官的又加上了神圣的光環,得出了一個荒謬的推論:先進的意識形態造就了一個無比先進的党,這個党的成員都是“特殊材料制成的”,這個党執政的政府是最好的政府,都是為人民辦事的,不可能損害人民的利益。這個政府的決策也是最好的。
于是出現這樣的推論是自然的:“反對我,就是反對党,反革命。”“因為我代表党,代表政府,代表國家和人民的利益。”實際上,貪官有的是,又拿不出有效辦法,只好采取三种下策:一是維護“好人政治”哲學,千方百計掩蓋罪惡事實,封鎖消息;二是搞好“清官典型”,鞏固人民的幻想,也教育官員學好;三是在問題特別嚴重時,“殺一警百”。“清官”難遇,貪官當途。王亞南的門生孫越生(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員)把“好人政治”稱為最低層次、最無能的官僚政治。
我想說,所有的制度,都應該是根据惡制定的,而不是根据善制定的。根据惡,我們得到一個善的制度;根据善,我們只能得到一個惡的制度。西方人說,通向地獄的道路,是用美好的愿望鋪成的。极有深意。

7、耀邦、啟立同意提政治改革,要成立政治改革研究小組(4月30日)

進玉今天告訴我,耀邦和啟立同志已經同意在“五一”講話中提“一個中心(經濟建設為中心)、三大改革(經濟改革、政治改革和文化改革)”。他要我為政治改革多考慮點問題,等三個研究生調來之后,讓我牽頭成立一個政治研究小組。我深感責任重大。

8、給習仲勛改講話稿(5月2日)

(1)楊花飛飄

午飯后到中南海邊散步。陽光和煦,微風溫柔;垂柳倒挂,飛絮如雪。使人想起“昔我去時,楊柳依依。今我來歸,雨雪霏霏”的佳句,心頭悵然。很早以前,我就把楊花稱為春天的白發。“楊花飛時百花休”,又一個春天老去,這于我是第31個春天了。
告別美好的事物,總是難受的。又正因為美好,總是要告別的。所以,對愛美和肯思考的人來說,生活本身是悲劇。“不會消逝的不是幸福,沒有痛苦的不是生活。”南斯拉夫一位作家的名言,表明他已窺見生活的真諦。

(2)純粹是儀式--自己給自己發指示

下午2時,進玉給我一份習仲勛將于明天下午在團中央紀念五四座談會上的講話稿草稿。稿子是團中央自己起草的。紀念五四早已成了失去內容的形式,而習仲勛的講話就更是形式:團中央需要中央講什么,就寫什么。講過以后,就成了中央精神,讓下邊貫徹執行。自己給自己發指示。
仲勛對原稿不滿意,怎么不滿意,不清楚。据說只有“不理想”三字評語,讓我們辦公室修改。旋即,啟立處轉告啟立意見,該稿不准确處太多。不知道他們喜歡什么,只好根据我們領會的程度修改。進玉提出了构架,大家同意。
一直寫到深夜。為了在講話結束處,引兩句漂亮的古詩提神,我翻遍了唐詩。我記得李商隱有一句“雛鳳清于老鳳聲”的句子,未查著出處。打電話請教北大教授王瑤,才得到全聯:“桐花万里丹山路,雛鳳清于老鳳聲”。

--轉自《中國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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