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北京語言文化大學教授王宁──中國評論界剖析高行健

張慧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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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諾貝爾文學獎的中國文學批評家王宁,衝破官方口徑,剖析高行健作品,認為這是漢語在世界文學中一次強有力的發聲,改變中國文學的國際命運。

高行健以漢語作品獲諾貝爾文學獎,對中國文學評論界帶來衝擊。中國研究諾貝爾文學獎的學者王宁對高行健獲獎多所肯定,与中國作協的官方口徑不同。這是中國大陸學者罕見深入的剖析高行健得獎。王宁一九八五年曾主編《諾貝爾文學獎獲獎作家談創作》譯文集,一九八七、九六年兩度訪問諾貝爾文學獎委員會主席埃斯普馬克(KjellEspmark),并多次撰文討論諾貝爾文學獎与中國文學的關系。最近,
他參加在埃及開羅舉行的第二屆文學理論批評研討會,取道香港回國,在香港岭南大學、中文大學、科技大學演講,并接受亞洲周刊專訪。

一九五五年七月生于南京的王宁,八九年在北京大學獲博士學位,九零至九一年在荷蘭烏德勒支大學從事博士后研究,九二年八月至九七年二月任北京大學教授。現任北京語言文化大學比較文學研究所所長、歐洲研究所所長、比較文學与世界文學專業博士生導師,并兼任國際文學理論學會秘書長、中國比較文學學會常務理事、中國翻譯工作者協會理事等。著有《比較文學与中國當代文學》、《中國文學對歐洲的影響》、《多元共生的時代》等。以下是亞洲周刊專訪的摘要:

問:一九八七年諾貝爾文學獎委員會委員埃斯普馬克在北京大學演講,當時是你負責接待工作?

答:是。一九八七年五月八日,埃斯普馬克在我的導師楊周翰教授和我的陪同下,來到北大臨湖軒發表演講,題為《諾貝爾文學獎及其評選標准的演變》。對諾貝爾文學獎評選,他主要提出三個原則:(一)授給文學上的先驅者和創新者;(二)授給不太知名但确有成績的优秀作家,通過授獎使他成名;(三)授給名气很大同時也頗有成就的大作家。

問:高行健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中文网出現批評,指諾貝爾文學獎委員會違背了諾貝爾獎精神,違反了其評選原則。你怎么看?

答:我認為,諾貝爾文學獎的評選是十分嚴肅認真的,一些批評非常不公正。首先,按照獎金創始人諾貝爾的遺愿,諾貝爾文學獎應授給寫出「具有理想傾向的优秀作品」,高行健獲獎也是當之無愧,他一直堅持文學的自由獨立精神,作品《靈山》和《一個人的圣經》都能体現這一點。

其次,從埃斯普馬克指出的「先驅者和創新者」來說,高行健獲獎也适當。一九七九年,當中國作家還在討論要不要現代派時,他就創作了具有現代主義特徵的戲劇,他的關于現代主義的小冊子,至今被封為中國的現代主義宣言。他的作品和言論,對中國當代文學現代主義的新生起了重要推動作用。他准确、敏銳地把握了現代主義的美學精神實質,并將其創造性地應用于文學創作中,從而使中國當代文學越來越与國際潮流接近。

問:你在《諾貝爾文學獎、中國文學和文學的未來》中說,八七年北大學生曾問埃斯普馬克:中國這文學大國至今無一人獲獎,是否与政治有關?而這次高行健以漢語作品獲獎,中國作協的發言,仍然指向政治因素。你有何看法?

答:我認為,諾貝爾文學獎的評委都是一些注重文學質量的研究者,從与他們的談話了解,他們常常是辛勤多年,但未必能如愿以償,比如馬悅然這么多年推荐中國作家。我曾在《諾貝爾文學獎与中國文學》一文中指出:三、四十年代,諾貝爾文學獎評獎委員,曾注意到中國新文學走向成熟的現象,也曾考慮過提名魯迅、聞一多、艾青等為候選人,但當時中國當局卻迫害這批作家。而五十年代以后,中國政治局面改變,文學精英卻仍被打入地獄、關入「牛棚」。應該說是中國本身的政治因素,影響了中國文學走向世界的歷程。

對諾貝爾文學獎評選結果,非議其政治因素,可用埃斯普馬克的話來回答。他曾舉例說:「有時一些沒有政治動机的決定,倒反而會引起不必要的政治結果。例如一九六四年,薩特被授獎,但薩特由于肖洛霍夫未獲獎,憤而拒絕一切來自西方世界的榮譽。其實薩特不了解內情,當時肖洛霍夫也被提名,并進入前三名,于第二年獲獎。結果薩特試圖重新領取獎金,為時已晚」。

問:是否不僅中國人有「諾貝爾情結」,諾貝爾委員會也有心理壓力?网上有人認為,高行健沾了中國人的光,你覺得呢?

答:我不認為高行健獲獎,僅因為他曾是中國人,現在加入了法國籍。一九九四年,斯德哥爾摩大學東亞系編輯的刊物《斯德哥爾摩東亞研究》,勇推「大江健三郎專輯」,對大江該年度獲獎起了很大的推動作用。九五年該刊又推出「高行健專輯」,我想,瑞典漢學界一直在為高的獲獎作各种輿論、學術及文學上的准備。而且他們依据的是高的作品。所以高獲獎我并不吃惊。應該說這是中國文學的驕傲。對于我這樣一個從事翻譯、比較文學工作的研究者來說,這個獲獎時刻是我們期待的。

曾經在一次上海會議上,馬悅然斷然宣稱「中國作家至今未得諾貝爾文學獎,一個重要的原因是缺乏好的西文翻譯」。當時我感到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問:有人認為「諾貝爾情結」恰体現「弱勢文化希望得到強勢文化認同的訴求」。你怎樣看?

答:在上海會議上,馬悅然的話确實激怒了不少中國作家,當時他們憤然問道:「究竟是在評翻譯獎還是在評文學獎」?當然,對語言的強調,可以說是西方中心主義作祟,但它是一個由西方人來評的獎。我認為人們對這個獎的向往不足為怪,在當今世界上各种名目繁多的文學獎中,諾貝爾文學獎是首屈一指的,無論是「但丁獎」還是「塞万提斯獎」,都難与之相比。

哥倫比亞魔幻現實主義作家馬奎斯,稱諾貝爾文學獎「決定著我們文學界的命運」。實際上,諾貝爾文學獎間接地反映了二十世紀优秀作家不朽的創作成就;同時,通過評獎者鑒賞趣味的變化和發展,也可以折射出本世紀的文學觀念和美學標准的嬗變。

問:你認為這次獲獎事件,會為漢語文學与世界其他語种的文學交流帶來怎樣的前景?

答:高行健的作品,具有較高的漢語審美情趣和審美修養;并且將理論与創作實踐相結合;加上諾貝爾獎頒獎的第二項原則,使得他無論曾經是知名還是不太知名,而今都已成名,勢必使其作品對廣大讀者產生极大的藝術感染力和吸引力。甚至可以將這次獲獎事件,看成漢語在世界文學中,一次強有力的發聲。前段時期,在中國理論界曾有一种悲觀的說法,認為面對西方話語,中國已「失語」,我認為,漢語文學需要的不是悲觀,而是努力去探尋漢語文學的潛力。

七月在北京我主持的會議議題就全由中國學者提出,這是中國人文社科史上的第一次。漢語學者應力求在与西方對話中建构自己,在全球語境中去探尋理解与溝通。我相信在世界文學競技場,漢語的發聲將會越來越重要,我透露一條最新消息:二零零三年,又一次國際性的文學盛會──第十七屆國際比較文學大會將在香港岭南大學舉行,屆時將有七十多個國家好几百位比較文學學者會聚香港。

(轉自亞洲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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