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壶斋:码头上

方壶斋
【字号】    
   标签: tags:

【大纪元9月24日讯】犹太女人佳丽雅的画像摊子在码头上看鲸船上船的地方。 每次我到码头去,都要站在那里看一会儿。佳丽雅好几次跟我说要收我当徒弟, 因为我说过我也喜欢画画,但是我没有勇气去学她那种速写白描,十五分钟不到就画好了, 五块钱一张白描,七块钱一张设色的。所谓设色,是用带了手套的手指头,蘸着从颜色块儿上抹下来的粉,嗤嗤地涂抹上几下。我说我画不了那么快。 她说可以培训, 给我看一本培训手册。我一看,敢情那里边告诉人,什么种族的人的眼睛,鼻子等等应该怎么画,整个一个程式。现在她手下有一个白人,一个日本人,画出来的都跟她的一样。这真是有点像连锁店, 换人不换味。

星期天晚上,我骑车跑完海滨市回来的路上,又到码头去闲逛。 佳丽雅值班。“今儿个你怎么在这儿?” 我问她。平常她是不当晚班的。“我那个日本助手去爵士乐节了。他吹得很好的。我跟他换班了。” 她正在给一个拉丁族裔的小女孩画像。佳丽雅的主要主顾都是拉丁族裔的小孩子。“我说,有天下午你的整个摊子都没在,怎么回事?我还以为你撤了呢!”“呃,” 她想了想,“我送我闺女去波特兰上大学去了。”她指指一张用来做广告的彩笔画:“我那个闺女,现在上大学了。”

她那个闺女倒是挺好看的。鹅蛋脸,长长的睫毛,又浓又弯的眉毛,颧骨上包着丰满的肉。我见过她本人一次,坐在画摊旁边给小孩画脸蛋。佳丽雅五六十岁了,宽宽的脸,鹰钩鼻子,卷曲的头发蓬松地戴在头上, 总是穿着一件好像永远不洗得袷衣。只有一张挂在她的广告柱上的母婴炭笔画,能告诉你她年轻的时候也是有些动人的。

码头上已经是灯火阑珊, 只有稀稀落落的行人。港湾里停泊的船挤在一起,白色的桅杆随着海浪的起伏微微晃动。新月已经高高地挂在天上,给没有散尽的白云抹上一层银色的边。晴朗的天空则是幽深的黑蓝色。在月光下,星星闪着不强的光, 仿佛害羞的孩子们在生人面前收敛了喧哗。

一群拉丁裔的小孩子走了过来,在画摊边停下来,瞪着好奇的眼睛,脸上挂着期冀的笑。“画张像吧,”我开玩笑地说。佳丽雅也赶忙招呼生意。一个瘦脸的女孩仰着头说:“我们没钱。” “没关系,我用一个当模特,不要钱,” 佳丽雅说。佳丽雅也用过我当模特,免费。孩子们还是犹豫地走开去。接着过来一男一女两个大人,显然是家长。佳丽雅连忙对他们说:“我用一个当模特, gratis (免费),行不行?” 孩子们又返回来。一个胖女人问谁想去。 一个小女孩抢先坐到了顾客的帆布椅上。

佳丽雅一边画,一边用西班牙语跟孩子搭讪着, 问她们多大了,上学没有,上几年级, 叫什么名字,因为她是要把名字用那种格拉费提 (graffiti, 指公共场所的乱涂乱画。其英文字的写法,却有一种统一的风格。)式的字体写在画上的。
我站在那里看佳丽雅画画,同时听着她们的西班牙语会话, 权当在练习听力。过了一会儿,才注意到身边站了一个拉丁裔女人, 大约小三十的样子,面带微笑地看着佳丽雅给孩子画像。她的脸像狐狸, 下巴尖尖的,但是并不长,所以是那种带点淘气味道的面孔。她的五官很端正,眉毛长长的,下面是一双黑亮黑亮的眼睛。“你是墨西哥来的吗?” 我用西班牙语问她。“不是,从萨尔瓦多来的。” 我这才注意到她和胖女人的西班牙语,口音比较墨西哥人来,有点尖锐响亮。“萨尔瓦多,一个好国家?” 我挣扎在破碎的句子里。“是的。” 她笑着回答, 嘴角漂亮地弯起来。

孩子们围着摊子跑来跑去,一个两岁左右的小女孩抓住佳丽雅女儿画像的镜框, 好像要把它拔起来。一个大点的女孩子喊道:“Mira la bebe (看着孩子)!” 我问身边的女人:“这些, 你的孩子们?” 她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一个黑瘦的女孩过来搂住女人,看着我,意思是在说“我是她的孩子。” 她就是刚才说没钱的女孩。 这时,一个蝙蝠小脸的男人走过来,站在胖女人身边。我意识到他们是两口子,这里有两家人。坐在椅子上被画的,是胖女人的孩子, 叫卡门。

佳丽雅给卡门画完了,再次声明是免费的,同时说下一张要收费了。胖女人的另一个孩子已经坐了上去。佳丽雅画着的时候, 瘦女人用西班牙话问了我什么,我不懂,又让她说了两遍, 才知道是问多少钱一张。我给她大概说了说,然后问她:“你来美国多长时间了?”“六年了。” “你做什么工作?” “我不工作。” “那你先生工作啦?”“是的。” 我朝四周看了看,没有另外一个男人在旁边。

女人的那个孩子拉着她妈妈小声说了句什么,我想那意思是她也想画一张像。女人笑了笑,但是没有说话。胖女人的第二个孩子画完了。她递给孩子一张钞票,交给了佳丽雅。

瘦女人的孩子坐了上去。我想佳丽雅这回可开张了。这里有五六个孩子呢。佳丽雅熟练地用粗笔在纸上勾勒着。画完的时候,我突然感到这里有一点没有界定的东西,就是价格。那种感觉就像是一片茫然, 一阵悬念, 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佳丽雅把画用橡皮筋裹了, 递给瘦女人的孩子。孩子朝母亲走过去。母亲手里没有拿着钱。我听见佳丽雅很快地说:“随便, 多少都行。” 女人听了,拉开肩上挎包的拉链, 从里边掏出了一点钱。从那手的姿势,我能断定不是纸币。

女孩接过了钱, 递给佳丽雅。 我看见两个两毛五的角子, 落到佳丽雅宽大肥厚的掌心里。

我突然觉得难过,后悔不应该招呼那几个孩子画画。“我想该回家了,” 佳丽雅若无其事地说。“不就是一张画么?一张十来分钟的画。佳丽雅不知道白送过多少张了。” 我这样想着。但是我还是觉得别扭。诚然,对于佳丽雅来说,那等于白送了一张画,算不了什么。可是对那个女人来说,这件事意味着什么呢?那个女人,决不是耍无赖的人。

我朝码头外走去,很快超过了那一男两女和一群还在东跑西颠的孩子。码头路上街两边的店门都敞开着。我突然想跟那女人再说几句话,便走进一个铺子,漫不经心地看货架上的东西。一会儿,女人过来了,身边却没有了那个黑瘦的女儿。胖女人两口子和孩子们也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跟着女人的,是那个两岁模样的小女孩。她显然还在刚刚学会走路的兴奋之中,从街的一边跑向另一边。女人在后面关切地喊着她的名字跟过来,正好和我打个照面。她笑了笑。

“这也是你的女儿吗?”我问。“是的。” “你有几个孩子?” 她伸出三个手指:“仨。” “你住在蒙特瑞?” “不是,萨利纳斯。你呢?你在这儿住?” “对, 我住这儿。” “你在这儿工作吗?” “是的,我在这儿工作。” “你西班牙语说得不错。”“哪里,一点点。我还在学。”

说着我们走到了我停自行车的地方。 “再见,” 我弯腰开锁。“再见。”她笑了笑,拉着孩子继续朝前走了。

我推了车,朝另一个方向走去。回头看看,她们母女的身影在稀稀落落的行人中显得格外突出。我突然觉得刚才怎么没问问,住在半个多小时车程以远的萨利纳斯, 这么晚了怎么还有心在蒙特瑞的码头上闲逛.。

我再次回头,女人和孩子已经消失在夜色中。夜光下海的熠熠波光,像女人刚才凄美的笑。

2004年9月19号

本故事人物情节纯属虚构
@(http://www.dajiyuan.com)

如果您有新闻线索或资料给大纪元,请进入安全投稿爆料平台。
related article
  • 今年清明节,我们无法回去扫墓,但我忽然明白,清明的意义从来不只是一束花、一炷香。真正的祭奠,不只是铭记逝去的亲人,而是在心中点燃一盏不灭的灯;是不让那些遭迫害的生命被遗忘,让他们的信仰得以延续;是让活着的人依然怀揣希望,更是坚守他们未能走完的路,让正义与真相薪火相传。
  • 清明,把死去的和活着的人连在一起,阴郁而沉重,它让人的感情变得脆弱。对故者的缅怀,对生命的思索,在生与死的对话中禅透生之意义。心灵由阴郁而透明,进而变得轻松、愉悦。
  • 东方文化陀山鹦鹉的名言,应沿袭原话为好:尝侨居是山,不忍见耳!鹦鹉的境界亦于此,陀山曾经拥有,今生弥足珍惜!故乡常州为笔者曾居地,我将其揣入怀中,时时因故人的遭遇和幸福唏嘘雀跃。
  • 时下正当春天,虽然我生活的这片土地上花儿尚未绽放,树木也是萌芽状态,但鸟儿婉转的鸣叫,已唱出春天的喜悦。融入春天,自然,心中也有了春天的风景。
  • 余先生的一句话让笔者心有震悸,事关余先生老家安徽曾派一代表团赴普林斯顿,想说服先生回国看看,因他公开表示八九事件不平反就不回国。故乡来人劝道,回一趟便能解除乡愁。先生急了,怼出一句——我没有乡愁!
  • 漫步林间小道,穿过亭廊幽径,听着叮咚的山泉水,迎向轻柔抚面的风儿;但见鸟鸣山翠,花木蓬勃,白云绕山岗,飞絮舞流韵。
  • 是不是每一个生命,对春天都有一个约定?就像花和草,都在静静地等待。等待中,蓄积着力量,等待中,膨胀着希望,强大着信心?
  • 春风吹拂,大地正变得酥软,路边的柳树,也笼着莹莹的鹅黄。河冰化开一道一道冰痕,憋闷一冬天的河水,又欢唱起来了。我知道,人们的觉醒,同样会给人类的文明,带来一个生机勃勃的春天。造物主以他神奇之手,正在绘出一个崭新的天地。
  • 置身其中,我欢心,流泪,在爱与光明中,在苦难与挣扎中,我们创造着繁荣和文明。在深沉与庄严的歌声中,我们明白了辗转轮回来到世间的意义。
  • 一个一个房间打扫,墙壁,天棚,各种物件儿,犄角旮旯也不落下,务必做到干净、整洁。儿子很是仔细,就连灯泡都拧下来,一个一个擦拭如新。包裹商品带回的邪党报纸,该烧的烧,该丢垃圾点的丢垃圾点,不能让它散发毒气。扫灰,也叫“除尘”,或“出陈”,走出旧的藩篱,除陈迎新,多好的寓意。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