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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中篇小说

【小说广场】洞穴之鸟(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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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老明那年已是五十多岁了﹐到忘事的年龄﹐可人家就是没忘记向毛主席他老人家学习﹐毛遂自荐﹐给自己投了一票﹐选自己当街道居委会主任。

她上任后第一项工作就是召集这条街的家庭妇女们开会﹐号召妇女们“放下锅铲﹑走出门槛﹑解放思想﹑大胆革命﹗”结果是有个老太放下锅铲不做饭﹐被老头打得满街跑。老明闻讯而至﹐要召开妇女大会让老头检讨﹐老头说要让他检讨他就上吊﹐结果双方僵住。几个上了岁数的老太都去七嘴八舌的劝解。

老保姆劝那个放下锅铲的老太说﹕“这把岁数了﹐你放下锅铲能干啥﹖这个居委会已经有个主任了﹐老明总不能让那个主任给你当吧﹖把你老头弄出个好歹﹐看你靠谁穿衣吃饭﹐还不做了饭﹐去认错﹗”那老太早就有些悔意﹐听老保姆说的有理﹐就做饭主动向老头认了错。从那以后老保姆就看不上老明﹐说她不教人好专教人耍坏。

老明的第二项工作是﹕把这条街的保姆们召集去开会﹐让大家积极大胆地检举各家雇主的反革命言行﹐她大概没想到这些老太们的阶级觉悟比起红卫兵小将们差远去了﹐任凭她摇唇鼓舌﹐也没人积极响应。过后她才琢磨出﹐有些保姆是随着雇主家的调迁走的﹐深得信任﹐很了解内情﹐可她们阶级觉悟性极底﹐且见多识广﹐有“保皇派”嫌疑。另一种则是临时保姆﹐或做饭或洗衣﹐有的只到过雇主家的厨房和客厅﹐拿不出太多的东西可以用来检举。

母亲猜想说﹕大概老明开展革命工作心切﹐一时走了眼吧﹐竟锁定了先在咱家打开个突破口﹐调查起病病歪歪的祖母在家休养期间有没有阶级斗争新动向﹐因为祖母的户口成分是富农。

老明把老保姆传去宣读了中央文件﹐对她的阶级觉悟进行了耐心细致的启发。可怜她讲了三个多小时的革命道理﹐老保姆只清醒地听了三分之一。起先老保姆是渐显倦意﹐继之便呼噜大起﹐而后屡次叫醒﹐又屡次睡过二道岭。老明几经叫喊无效﹐正筋疲力尽一愁莫展﹐发了呓梦的老保姆却忽然跳起来喊﹕“四点了﹐我得做饭了。”说时迟那时快﹐等老明明白是怎么回事﹐她早已冲出居委会的平房﹐凭着坚强意力﹐驱使两只小脚﹐狂奔在回家的路上。

老明此时大概并未意识到她遇到了一位劲敌﹐从后面边追边喊说﹐她要去家里和祖母谈话﹐让老保姆检举祖母和家里人平时都说过些什么。老保姆边跑边回说﹐容我功夫想想。嘴上这么说﹐心里早已火冒三丈。这下倒好﹐有人要搞到她头上了。

一进家门﹐老保姆就气得直跳脚。喘过几口气后﹐她跟母亲说﹐我要是有两只狼牙﹐先啃老明这个坏家伙。隔一会又说我要是《水伯梁山》里的孙二娘﹐先把老明这个家伙的嘴缝上。可她毕竟没有两只狼牙﹐也不是孙二娘。经过一夜的冥思苦想﹐老保姆最终宣布一项骇人听闻的计划﹔用祖母的肺结咳传染病菌大战老明。

此后她就进入了紧张的备战状态。家里所有的口罩都被老保姆找来﹐依次挂在了门厅最显眼的一排衣钩上。母亲有半包大红色的染衣粉也被她要去。祖母住传染病院时穿过的病号服﹑护士冒﹑白大褂﹑手套﹐医院消毒用的莱苏水等等一切备好后﹐老保姆竟开始培训起祖母来。按老保姆的想法﹐老明来前祖父要躲进暗室﹐问起就说上了医院。家里除了她本人外﹐只有母亲办事机灵﹐可以来回走动﹐帮她应付局面。就这样过了几天﹐老明果然找上门来。

老明敲了门在院子里等了片刻不见有人开门﹐就绕到后院去找人﹐见母亲脸戴口罩手戴手套在一个盆里搅拌着什么﹐就喊道﹕“我是这条街的居委会主任﹐我要找你婆婆了解点情况﹐敲了半天门没人给我开门﹐我猜你们家人可能在后院﹐”母亲隔着墙应说﹕“可能我家老保姆在二楼呢﹐没听到﹐你再到门口去﹐我喊她﹐要不我来开门﹐”等老明再回到前门﹐老保姆已开了门在等她。

老明一见老保姆就一愣。只见老保姆身穿白大褂﹐头戴护士帽﹐脸上摀着大口罩﹐不断做着手势请她进门﹐她问老保姆﹕“你怎么这身打扮﹐在家戴个口罩干什么﹖怎么一股消毒水味﹖”

老保姆并没马上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关好楼门﹐在口罩后发出怪音的警告说﹕“这儿哪都是细菌﹐你千万别动﹐等我把手消消毒。”说罢她就在一个脸盆里泡了会手﹐又把手擦干﹐这才将口罩一边拉下来对老明说﹕“现在说话方便了。”她先指了指挂在墙上的口罩﹐又指了指放在门边的拖鞋道﹕“这是给客人准备的﹐你挑个吧﹐和老杨说话可挺危险﹐面对面口对口最容易传染。你看这个家什么都隔离﹑消毒﹐她是肺结核没有药能去根。我劝你进她房间前先把口罩戴好﹐别把病带回家传给了小孩﹐你没见这家的孩子都不让下楼么﹐唉﹗自己家摊到病人就只认倒霉吧﹗走﹐我领你去见她。”老保姆说着就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回过头来等着老明。见她还站在原处就催促道﹕“快﹐她吃过药﹐再呆会又睡了﹐那可麻烦了﹐药里尽是安眠药﹐摇都摇不醒﹐你还得改日再来﹐哪能叫你白跑这一趟呢﹗快来﹐”说着老保姆就一马当先地走到祖母的房门外。老明缩手缩脚地跟过去﹐一副迫于无奈的样子。

母亲这时正好从后门进来﹐见了老明道﹕“我以为还没人来开门﹐我就来了﹐对不起﹐让你等这么长时间。”老明像见到救星似的抓住母亲说﹕“你妈有病我就找你了解一下情况吧﹐咱们到院子里谈谈你婆婆的成分问题。”母亲应道﹕“婆婆的事﹐儿媳妇哪能清楚﹖说错了什么﹐怎么向我们家晓桐交代﹐你问我不如问大姨﹐真的……”

“哎呀﹗还是你试着问问她自己好啦﹗她都病了这么多年了﹐见好的时候能多吃点﹐不好的时候就是吃了药睡觉﹐不上脑子是吃药太多吃坏了呢﹖还是发烧烧坏了呢﹖尽讲胡话﹐谁记得她讲过什么呢﹗你看看﹐她整天这样睡﹗”老保姆边说边去推门。老明立刻伸头向屋里望去。里面的那一幕大概实在出乎她的意料﹐她“哎哟”一声。

半开的门缝里﹐只见祖母正双目紧闭﹑头顶棉帽﹑脸戴口罩﹐躺在床上不知是睡是醒﹐她的床下有个痰盂。老保姆这时迅速地戴上自己的口罩﹐又拿了双手套边戴上﹐边说﹕“唉﹐我还忘倒痰盂﹐又吐血了﹐你们快把口罩戴上吧。”说着她就进屋去拿了那个痰盂出来倒。

老明那双特大号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个来回﹐又“哎哟”了声。痰盂在她眼前一晃而过﹐一些像血一样的液体在那个痰盂里晃荡。老明立时脸色大变﹐大概是见识到了肺结核病菌的厉害﹐吓得忘记了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吧﹐她不但不肯进屋﹐倒是退向门厅。母亲抢前一步截断她的后路﹐说﹕“明主任﹐你就这么走啊﹐你也挺忙的﹐要不﹐等我妈好点﹐不传染的时候﹐我扶她去找你﹐去你家﹑去你办公室都行……”

“不用了﹐不用了﹐病人要休息﹐别让她出门了﹐你们的情况我知道了。”大概怕祖母真的携带着传染病菌去找她﹐老明赶紧表白自己。

“哎哟﹗怎么就走了呢﹐不是还有些事要问吗﹖再说我还有事找你呢。这儿有个传染病﹐消毒再认真也难保都干净﹐我们家这是特殊情况﹐以后居委会有什么会我没去﹐大伙那儿请主任替我说说﹐我常去不好﹐要是哪次带了细菌﹐给了别人多不好呢﹗”老保姆追到院门口对老明道。

“对﹐对﹐对﹐你少来几趟也好﹐影响同志们的身体健康……”老明说着﹐三步并成两步地冲出院子﹐大口的吸着气﹐然后她又把刚进门时﹐拿在手里的那个口罩递给了母亲﹕“给﹐我得走了。”

母亲在她身后叮嘱说﹕“你洗衣服时﹐最好把身上这套放锅里煮四十五分钟。大人倒好些﹐小孩抵抗力差﹐安全起见吧﹐反正我们家常煮。好﹐再见。”母亲和老保姆锁了门后﹐就跑去二楼张望﹐看到老明向她家的方向急行。

母亲笑道﹕“学校什么时候放学﹐赶在前面煮衣服去了。”

老保姆也乐道﹕“还好﹐她还知道要命……过去老人讲﹐楞的怕鲁的﹐鲁的怕不要命的﹐真是不假﹐我还真当她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了呢﹗”

“哎呀﹐我妈还在那儿摀着哪﹗”母亲跑去通知祖母“演出结束”﹐祖母立刻抓下自己脸上的口罩和头上的棉帽﹐说﹕“再戴会儿就捂出蛆了﹐看看热得我这头汗。这套病号服﹐十来年不见了﹐老天爷﹐你大姨从哪儿翻出来的﹖你大姨呢﹐她这是从那出戏里学的呀﹖”

老保姆正进屋就笑说﹕“这可不是戏里学的﹐是逼出来的。”

这场“病菌大战”后﹐我家好一阵子处于备战状态。直到有可靠消息传来﹐证实老明的确放弃了“在本街道挖出一个漏网地主”的计划为止。

母亲回忆说﹐像老明这种贪生怕细菌的伪斗士﹐经过这么一折腾﹐不敢把祖母“从富农深挖成地主”了。地主就是坏分子﹐要进行隔离审查﹐得住到居委会的办公室﹐天天和老明口对口面对面。万一祖母肺里的哪个细菌﹐相中了老明怎么办﹖你说老明她能干吗﹖所以老明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急转弯﹐不仅不再怀疑祖母这个富农﹐是个漏网地主﹐而且对老保姆不去参加居委会的政治学习这一举动﹐给于高度评价。每逢有人提出攀比言辞﹐老明立刻旗帜鲜明地表态﹔坚决支持老保姆的经常缺席﹐理由是我家老保姆在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革命精神指导下﹐奋不顾细菌的传染﹐照顾病重的老革命﹐精神是十分值得同志们学习的。从此﹐我们家和老保姆都成了特殊照顾对象﹐终得清静。

虽说我们家是逃过了这一劫﹐但阶级斗争还在继续﹐革命工作就处处离不开老明这样的同志。所以老明永远是老明﹐心肠不变作风不改。既然挖地主要付出牺牲自家性命的代价﹐不能干了。那就改成挖“里通外国”的特务吧。就这么着﹐那个突破口就转到了梅记者家的保姆头上……

一天晚上﹐老保姆正指挥着母亲从后院的煤堆上﹐铲些煤抬到锅炉房备用。梅记者家保姆的头﹐忽然露出在院墙上﹐轻声叫道﹕“张姐﹐我有事﹐快让我进去。”这一声虽然很轻﹐老保姆还是一惊。此刻﹐已经到了祖父母熄灯休息的时间了﹐家里也没有来客人的准备﹐所以老保姆就推辞说﹕“明天一早咋样﹖她们都睡了。”

“哎呀﹐我就是要找你﹐你没睡就行﹐在锅炉房和你说几句﹐快点﹗站在这儿可太冷了。”梅家保姆坚持说。

老保姆这时就指指后门暗示梅家保姆过去﹐又小声吩咐母亲先进屋通报一声有外人到。然后就给梅家保姆开了后院门。

等她们两人进了锅炉房﹐梅家保姆就急不可待地说﹕“张姐我要倒霉了﹐居委会老明﹐几次找我谈话﹐让我想想梅记者他们俩口子﹐平时在家都谈些什么﹐我说人家夫妻间说什么﹐我怎么好去听呢﹖她说﹐你又不是聋子﹐天天在家总能听得见什么吧﹖我说我记不清了。她说好﹐给我三天时间让我回忆。这不﹐明天就到期了﹐我要想不出个理由来﹐就是跟党中央作对……我是来求你的﹐这个家里还有个不大的孩子﹐又是个闺女﹕我要被老明隔离审查了﹐孩子一个人在家﹐我怕有啥意外﹐请你帮忙看一眼﹔她爸妈把孩子交给我了﹐我得给人家看好啊﹗”

“这事你放心﹐有我在﹐管保小孩少不了一根毛﹐现在你把她放家里行吗﹖要不你先领来﹐我在后门等着﹐别的回头再说﹖”老保姆忙问。

“不用﹐孩子挺懂事﹐我嘱咐了﹐除了我谁敲门也不开﹐有坏人来就藏起来﹐话说完我就回去。”梅家保姆应说。

“丹梅你看﹐这个老明不闲着吧﹗”老保姆对正在给锅炉添煤的母亲说。

“我们家的情况﹐这条街住的谁都清楚。梅记者和陈编辑都去了干校﹐以前说他们是翻译家﹐现在他们是里通外国的反动学术权威﹐可这和我个保姆有什么相干﹖我找工作时﹐他们还是革命知识分子﹐他们变成啥样是他们自己的事。我的工作是一天三顿饭﹑收拾卫生﹑别的也不归我管啊﹗现在却说我理由不充分。”梅家保姆愤愤不平道。

老保姆想了一会儿﹐问﹕“我怎么记得你跟我说过﹐他们俩口子和孩子都会讲鬼子话﹖”

“什么﹖”梅家保姆吃惊道。

“我大姨叫日本人叫小鬼子﹐鬼子话就是日语。”母亲在一旁替老保姆解释说。

“是啊﹐他们一家人平时在家常讲日语。”梅家保姆答。

“这不就得了﹐他们只和你一个人讲中国话对吧﹖他们之间讲鬼子话﹐你又听不懂鬼子话﹐那你不跟聋子一样吗﹖谁家跟个保姆说啥啊﹖要说就是到点了该做饭了﹐洗洗这儿﹐擦擦那儿的﹐她老明要有本事自己去听听试试﹐她要能听懂﹐你才能听懂﹐连她这个主任都不懂﹐你怎么能懂吗﹖”老保姆说着说着自己笑了。

“嘿﹗我怎么没想到啊﹗是啊﹐人家全家在家里都讲日语﹐我不聋也跟聋子一样啊﹗跟明白人说话就是长见识﹐一点不假﹐这下我看老明还有什么好说﹗”梅家保姆高兴起来﹐说她有救了﹐家里还有个孩子等着她先回去了。

很快老明不得不又一次转移突破口﹐把新目标对准了王司令家的老王保姆。老王保姆是王司令老伴从老家带出的保姆﹐平时和我家老保姆交道最多﹐十分投和。听说老明轮着个儿﹐找几个老姐妹的茬﹐老王保姆就放话给我家老保姆说﹕“她要来找咱﹐管保让她好看﹐门都不给她开。”不久﹐果然出了件可笑的事﹐老明因此得一浑号叫“狗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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