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公问社于宰我。宰我对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战栗。子闻之,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论语‧八佾‧二十一》)
【注释】
问社:郑玄注本作“问主”。后人注解大多理解为是问“社主”,即社神的木主。杨伯峻据俞正燮《癸巳类稿》注解:土神叫社,不过哀公所问的社,从宰我的答话中可以推知是指社主而言。古代祭祀土神,要替他立一个木制的牌位,这牌位叫主,而认为这一木主,便是神灵之所凭依。如果国家有对外战争,还必须载这一木主而行。
曰使民战栗:一些人认为这句话也是宰我所说的,标点为——宰我对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战栗。”也有人说这句话是哀公所说。
【讨论】
本章是哀公第二次出现,请教的不是孔子,而是孔子的高足宰我。为什么呢?有注家认为孔子当时周游列国,不在鲁国。宰我,这是在《论语》中首次出现。宰我是孔门“四科十哲”之一,属“言语”科,说话了得(见“先进篇”)。
古代中国,人们往往称国家为“江山社稷”,江山是以地势地貌代指国家版图;社稷呢,则是一个国家的根本,分别指土地神和谷物神。《风俗通义‧祀典》云:“社者,土地之主。土地广博,不可遍敬,故封土以为社而祀之,报功也。”“稷者,五谷之长,五谷众多,不可遍祭,故立稷而祭之。”历代帝王都非常重视祭祀社稷,都在国都建社稷坛。例如,位于北京中轴线上的紫禁城,两侧是太庙与社稷坛。这三组建筑分别象征政权、祖先(家族)与国家,整体体现了中国传统的营国思想(用国都建设规划思想),是独特的国家文明的表现。
传统认为(如《论语注疏》),古代中国,建邦立国,必立社也。立社,包括种植社树(土神神坛所栽的标志树)与立社主(木制的社神牌)。种植社树,“各以其土所宜木也”。夏都安邑,宜松;殷都亳,宜柏;周都丰镐,宜栗。同时,也“用其木以为社主”。
本章中,哀公问社于宰我,宰我对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这都不错。问题出在“曰使民战栗(栗)”这五个字上。这事传到了孔子哪里。孔子对这五个字不满,主要有两点:第一,言而无据,不符事实;第二,“使民战栗”的说法,违背了德政、爱民的思想。
这里的“曰使民战栗”是什么意思呢?历来解说很多。或说,鲁国政在三桓,哀公将去三桓,而不敢正言。古者戮人于社,其托于“社”者,有意于诛也。宰我知其意,而亦以隐答焉。曰“使民战栗”,以诛告也。或说,“使民战栗” 为哀公语。又曰:或谓“使民战栗”一句,亦出于宰我;记之者,欲与前言有别,故加“曰”字以起之。对现代读者而言,都是揣测,难以论定。
有意思的是孔子的评论:“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这十二个字很难确切解说。即使有人说这三个词意思相近,但三个词所指也应有别。《论语》惜字如金,不会简单地重复说话。
结合历史情形,本文倾向于如下一种解说:“成事不说”,这个话很含蓄,事已成定局,不必说了。哀公失政,三家僭越,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再说有什么用?“遂事不谏”,这是宰我进谏哀公,劝哀公立权威惩罚三家,但是事情已经顺遂三家的心愿了,再谏也于事无补。“既往不咎”,咎,一说是指哀公与三家的大错误,不必再责备了。另一说是宰我的咎,宰我为哀公出主意,言语既已说出,不合时宜,虽然失言,我也不再责备宰我了。
概而言之,盖孔子既闻哀公与宰我此番之隐谋,而心知哀公无能,不欲其轻举。三家擅政,由来已久,不可急切纠正。
孔子在鲁国做过大官,对政治有透彻了解,非常智慧。孔子虽然有自己的政治立场,也想削去三桓,如堕三都,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等等,但是,反对“暴虎冯河”(赤手空拳和老虎搏斗,徒步涉水过大河),而是要“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述而篇)不赞成盲动,血气之勇。
就历史事实而言,哀公欲讨伐三桓,最终被逼逐。宰我,据《史记‧仲尼弟子列传》记载,因助齐君谋攻田氏见杀。
从本章中,可知孔子真有大智慧,知天命,审时度势,善于谋身,说话实在、高明、平和,的确为万世师表。
主要参考资料
《论语注疏》(十三经注疏标点本,李学勤主编,北京大学出版社)
《四书直解》(张居正,九州出版社)
《论语新解》(钱穆著,三联书店)
《论语译注》(杨伯峻著,中华书局)
《论语今注今译》(毛子水注译,中国友谊出版公司)
《论语三百讲》(傅佩荣著,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论语译注》(金良年撰,上海古籍出版社)
《论语本解(修订版)》(孙钦善著,三联书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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