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公问:“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对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论语‧八佾‧十九》)
【注释】
定公:姬姓,名宋(前556年—前495年),“定”是谥号。鲁襄公之子、鲁昭公之庶弟、鲁哀公之父,鲁国第二十五任君主,在位十五年。在位期间,君权旁落于三桓,执政先后为季孙意如、叔孙不敢、仲孙何忌、季孙斯、叔孙州仇,其中公元前505年至前503年,执政主官为季孙氏家宰阳虎。前501年至前497年,任命孔子为大司寇,其间行摄相事。
【讨论】
鲁定公与孔子大有关系,在《论语》中凡两见(另一则在子路篇),都是请问孔子。
鲁国从鲁庄公(前693年─前662年)起,鲁君大权开始旁落,朝政一直被三桓把持。到鲁定公,他想削弱三桓的权力,任用孔子。年过半百的孔子,先做中都宰一年,随后提拔为司空,很快又升为司寇。定公十年,齐鲁夹谷之会,孔子智勇双全,挫败了齐国想用武力劫持鲁定公的阴谋,后来又将齐国侵略鲁国的郓、汶阳、龟阴之地归还了鲁国。鲁定公愈加信任孔子,让孔子“代行相事”,孔子主政三月,鲁国大治。齐国害怕,就送去美女、良马腐蚀鲁国君臣。孔子辞职,开始周游列国。一段君臣相遇、鲁国中兴的机遇被扼杀了。此乃千古之叹!
本章,定公问:君使唤臣,臣奉事君,该如何呢?孔子的回答——“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被称为人世之通方,古今之常道。
“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体现了孔子学问的一个根本特点:对人心、人性、人情的准确把握,不偏激、不强制,顺之而教化。
需要指出的是,现代人容易把君臣关系看作是权力制约关系,一种契约关系。中华传统文化与此大不同。
在历史上,只有中国才有朝代,中国古代的皇帝才叫皇,就是天下共主。在皇帝之下,可能有很多国家,那些被管辖的国家的首领,要效忠和朝拜皇帝,要中国当朝的皇帝批准才能正式成为王。海外一般没有皇,有国王。古罗马,“凯撒”是介乎皇和王之间的一个职称。“沙皇”的叫法来源于凯撒,等同“国王”。英国女王就叫女王,不叫女皇。日本“天皇”是为了效仿中国文化、模仿中国皇帝起出来的称呼,其实也是王。在西方文化中,国王和下属之间的关系往往被视为一种契约关系,并影响到了全世界。
而在中国古文化中,皇权神授,皇帝被称为“天子”,天之子。这体现了皇权至上性的一面。但是,“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皇帝也要修身进德,才能坐稳龙椅,否则,“德不配位,必有灾殃”。所以,儒家经典《大学》中说 “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
再回到本章。在孔子这里,天下有道,道中生出了礼,礼对君臣各有规范,有为君之道,有为臣之道,绝非一边倒地袒护谁,并没有后人所谓的愚忠。也就是说,君权在道之下,君权在礼之下,不存在至高无上的、不受任何道义与法律制约的君权。君臣各有各的尊严。
“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这里面当然含有某种对等性、条件性。孟子对此还进行了发挥,说“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孟子‧离娄章下》)
但是,孔子说的“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的内涵并不限于此,而是丰富得多。传统的《论语注疏》对此这么解说:礼可以安国家,定社稷,止由君不用礼,则臣不竭忠,故孔子对曰:“君之使臣以礼,则臣必事君以忠也。”这里强调的是,礼虽有上下之分,然君臣双方各有节限,同须遵守。
礼的本质是仁(本篇第三章孔子说“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如果君臣各自进德修身,双方各尽其己,则君不患臣之不忠,患我礼之不至;臣不患君之无礼,患我忠之不尽。这不就君臣相得了吗!
但问题来了,如果君使臣不以礼,臣就可以事君不以忠了吗?这个历来也有讨论。《朱子语类》中的一段话,颇有见地,特摘录如下:
讲者有以先儒谓“君使臣以礼,则臣事君以忠”为非者。其言曰:“君使臣不以礼”,则臣可以事君而不忠乎!君使臣不以礼,臣则有去而已矣。事之不以忠,非人臣之所宜为也。”先生(朱熹)曰:此说甚好,然只说得一边。尹氏谓“君使臣以礼,则臣事君以忠”,亦有警君之意,亦不专主人臣而言也。如孟子言“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寇仇!”此岂孟子教人臣如此哉!正以警其君之不以礼遇臣下尔。为君当知为君之道,不可不使臣以礼;为臣当尽为臣之道,不可不事君以忠。君臣上下两尽其道,天下其有不治者哉!乃知圣人之言,本末两尽。
当然,孔子时代,礼坏乐崩,整个中国历史正处在从西周到秦朝的这个大转变之中(“周秦之变”)。从“三皇五帝”、“三王五伯”到秦始皇首创皇帝制度,中间的变化是巨大的。在某种意义上,孔子所说“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正是为了引导这种演变。
主要参考资料
《论语注疏》(十三经注疏标点本,李学勤主编,北京大学出版社)
《论语集注》(朱熹,载入《四书章句集注》)
《四书直解》(张居正,九州出版社)
《论语新解》(钱穆著,三联书店)
《论语译注》(杨伯峻著,中华书局)
《论语今注今译》(毛子水注译,中国友谊出版公司)
《论语三百讲》(傅佩荣著,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论语译注》(金良年撰,上海古籍出版社)
《论语本解(修订版)》(孙钦善著,三联书店)
《樊登讲论语:学而》(樊登著,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中国新年话传统》(大纪元特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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