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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父亲忽然拄着拐杖,脚步蹒跚走进院门。我赶紧迎上去,爸,你怎么来啦?父亲没有理我,点戳着拐杖径直进屋。我递上茶,爸,有事吧?父亲神情忧郁,缓缓地吹茶,又缓缓地抿。过了一会,父亲突然说,我不住你二哥家了,嗓音沙哑而低沈。我说,又闹别扭啦?父亲说,没什么事,反正我不想住那儿了!我肯定,父亲的“老毛病”又犯了。
父亲今年七十有六,从我记事起,脾气一直暴躁,在家里享有绝对权威。九十年代后,我们兄弟三人先后在小镇落户,独处的父亲也从老庄搬进住房较宽裕的二哥家,哥嫂给父亲安排了一间房,关怀备至。然而环境的变化和年龄的增长,并没有改变父亲的性格。父亲试图继续行使“权威”,干预二哥家的生活。
如此,矛盾便不可避免。1992年秋季的一天,父亲找到我,暴跳如雷,声称要搬回那两间旧宅。三个儿子,却让老人孤独地生活,这种事当然令我不忍。我和两位兄长商定,由兄弟三家轮流照料父亲。父亲勉强同意,并答应再不过问我们小家庭的事。这样,较为平静地过了几年。近三年,父亲的身体大不如前,先是耳朵背,视力下降,接着两脚行走不便。半年前,因家庭琐事,父亲和大哥家闹翻,不得不提前轮到二哥家。不想刚刚两个多月又有了变故。
我知道,父亲固执、敏感、多疑,家庭纠纷的责任大多在他。然而,我不能埋怨父亲———都快八十的人了,坏脾气一辈子都这样了,你还能指望他改变什么呢?父亲有意留住我家,可是,他原先住的那间偏房今夏因连降暴雨,里头阴暗潮湿,墙面脱落,到现在未及装修,实在没法住人。我如实相告,并劝父亲继续住在二哥家。父亲说,这也没法住,我就回老庄去。父亲表情凄然,就像是荒漠里一个孤苦无助的绝望的迷失者。我见时近傍晚,说,爸,你看这样好不好?我先送你回去,明天我看能不能就近寻间闲房给你。父亲说这样也好。
我找来辆三轮。父亲右脚努力地擡了三番也没迈上车厢。我上前搀扶着父亲。我发现父亲的身体竟是如此清瘦,弱不经风,扶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最后,我几乎是把父亲抱上了车。
蹬着三轮,我想起童年的我将要跌倒时被父亲伸手轻轻扶住,少年的我坐在父亲的独轮车上跟着父亲去赶集,去外地上学时父亲每十天半月便带些生活用品来看我,工作后父亲动辄给我唠叨做人的道理。可以说,我成长的每时每刻父亲总忘不了伸给我一双温情的手。现在,父亲老了,到了需要别人扶助的时候。
我猛然拷问起自己,我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要送走父亲?既然父亲乐意在我家过,为什么不能遂他所愿?在父亲最需要温馨,最需要牵手的时候,我怎能推三阻四,撒开两手?我回头望了一眼父亲,只见满脸沧桑的父亲正半眯双眼,随着车的颠簸左右摇晃,透着几丝凄凉。我的心头滚过一阵揪心的痛。
我缓缓停下车,掉转车头。父亲茫然问我,做什么?我说,爸,我们哪也不去了,我们回家!我嗓子哽咽,鼻孔发酸,眼泪簌簌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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