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世界(664)

第五部第七卷
维克多.雨果(Victor Hug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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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第七重环形天和第八层星宿天(2)

  耳朵听到的尖音有一个对思想和耳朵都可以超过的限度。这几个字“我过去是一个苦役犯”,从冉阿让口中出来,进入马吕斯的耳中,是超出了听到的可能。马吕斯听不见。他觉得有人向他说了话;但他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呆住了。

  此刻他才发现,和他说话的人神情骇人,他激动的心情使他直到目前才发现这可怕的惨白面色。

  冉阿让解去吊着右手的黑领带,去掉包手的布,把大拇指露出来给马吕斯看。

  “我手上什么伤也没有。”他说。

  马吕斯看了看大拇指。

  “我什么也不曾有过。”冉阿让又说。

  手指上的确一点伤痕也没有。

  冉阿让继续说:“你们的婚礼我不到比较恰当,我尽量做到不在场,我假装受了伤,为了避免作假,避免在婚书上加上无效的东西,为了避免签字。”

  马吕斯结结巴巴地说:“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冉阿让回答,“我曾被罚,干过苦役。”

  “您真使我发疯!”马吕斯恐怖地喊起来。

  “彭眉胥先生,”冉阿让说,“我曾在苦役场待过十九年,因为偷盗。后来我被判处无期徒刑,为了偷盗,也为了重犯。目前,我是一个违反放逐令的人。”

  马吕斯想逃避事实,否认这件事,拒绝明显的实情,但都无济于事,结果他被迫屈服。他开始懂了,但他又懂得过了分,在这种情况下总是这样的。他心头感到丑恶的一闪现;一个使他颤抖的念头,在他的脑中掠过。他隐约看到他未来的命运是丑恶的。

  “把一切都说出来,全说出来!”他叫着,“您是珂赛特的父亲!”

  于是他向后退了两步,表现出无法形容的厌恶。

  冉阿让抬起头,态度如此尊严,似乎高大得顶到了天花板。

  “您必须相信这一点,先生,虽然我们这种人的誓言,法律是不承认的……”

  这时他静默了一下,于是他用一种至高无上而又阴沉的权威口气慢慢地说下去,吐清每一个字,重重地发出每一个音节:“……您要相信我。珂赛特的父亲,我!在上帝面前发誓,不是的,彭眉胥先生,我是法维洛勒地方的农民。我靠修树枝维持生活。我的名字不是割风,我叫冉阿让。我与珂赛特毫无关系。您放心吧。”

  马吕斯含糊地说:“谁能向我证明?……”

  “我,既然我这样说。”

  马吕斯望着这个人,他神情沉痛而平静,如此平静的人不可能撒谎。冰冷的东西是诚挚的。在这墓穴般的寒冷中使人感到有着真实的东西。

  “我相信您。”马吕斯说。

  冉阿让点一下头好像表示知道了,又继续说:“我是珂赛特的什么人?一个过路人。十年前,我不知道她的存在。我疼她,这是事实。自己老了,看着一个孩子从小长大,是会爱这个孩子的。一个人老了,觉得自己是所有孩子的祖父。我认为,您能这样去想,我还有一颗类似心一样的东西。她是没有父母的孤儿,她需要我。这就是为什么我爱她的原因。孩子是如此软弱,任何一个人,即使像我这样的人,也会做他们的保护人。我对珂赛特尽到了保护人的责任。我并不认为这一点小事当真可以称作善事;但如果是善事,那就算我做了吧。请您记下这一件可以减罪的事。今天珂赛特离开了我的生活;我们开始分道。从今以后我和她毫无关系了。她是彭眉胥夫人。她的靠山已换了人。这一替换对她有利。一切如意。至于那六十万法郎,您不向我提这件事,我比您抢先想到,那是一笔托我保管的钱。那笔款子为什么会在我手中?这有什么关系?我归还这笔款子。别人不能对我有更多的要求。我交出这笔钱并且说出我的真姓名。这是我的事,我本人要您知道我是什么人。”

  于是冉阿让正视着马吕斯。

  马吕斯此刻的感觉是心乱如麻,茫无头绪。命运里有些狂风会引起心里这样汹涌澎湃的波涛。(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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