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石板坡看守所(3)
(一)致死人命的批斗会(1)
有一天下午,民警送进来一个看上去年龄与我相近的年轻人,第一次打破了十来天的平静。进来时,他的脸蜡黄而沮丧,被反铐着手,身上到处沾着血迹,看来是一个刚刚抓住,临时关到这儿来的犯人。虽然他有些惶恐,但性格挺倔强,满头乱发活像一个流窜犯。
08号随即被叫了出去,凭我的经验和直觉,把他唤出我们这个监房,一定是布置对这小子的斗争会,逼迫他招供什么。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08号回来,果然是宣布对新来者的“帮助会”。不过,我想,这种“帮助会”开起来恐怕比南桐要困难,参加斗争的人,除了我以外都可以配得上他称为伯伯,甚至爷爷的上了年岁的人。这些人面容苍白而浮肿,即使暂时因淡食而没有水肿,也是得着“准水肿”病的老年人。
以老对少,动作迟缓,欠缺了那斗争会必用的拳脚功夫,恐怕未必能致斗争对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状态,加上缺了那带着砖块的水桶,倘若被斗的那小子偏像雄鸡公般的不肯低头,又能如之奈何?
正思索间,只见那08号和那厨师联手,二人站在那小子面前的炕上,一声吆喝,一边一个抓住那年轻人的膀子,直楞楞地从水门汀地上拎起,将他脸对着大家,背对铁门,坐在那炕上凹成90度的缺口上,我从旁边看得清楚,支撑他整个身体的屁股有大半吊在那缺口上悬空着。
08号又走上前用脚踢着那小子的双脚,迫使那小子盘脚而坐,坐在那种悬吊吊的位置上,正拚命的将身子前倾,使整个身体的重心能保持在炕的内侧,加上反铐着手,为保持重心,不致后翻的努力使他整个身体扭曲得非常奇怪。不一会,我已看到他的额上沁出一粒粒的汗珠。
倘若此时正前方谁若拿手轻轻的推他一把,让他的重心落到水门汀地面的范围,那么,他必会向后仰翻,反铐着的手不但无法在仰翻时紧急自卫,抓住炕沿或改善反翻倒跌的着地部位,反而会加速他的后翻。
如果真地从他的座位上仰翻而下,重重的跌下这足有1米多高的水门汀地面,其头颅极可能撞在铁门或坚如石板的地面上,后脑勺脑浆迸裂而亡随时都可能发生,或颈椎脊椎折断造成终生瘫痪,手臂折断终生残废等等悲剧。他小心翼翼地靠盘曲的腿,艰难地挪动着自己的身体,想使自己的屁股离开那危险的缺口。08号把他推了回去,并且索性在他的双膝下面一边放了一个枕头,使他始终处在那种千钧一发的危险中。
他头上冒着大粒汗珠,08号发出冷笑,不紧不慢地说道:“今天你干的事,必须老老实实交待,不交代清楚,你休想下来,明白吗?”此时他的三角眼里正流露出一种平时不曾流露出来的得意,仿佛在说:“政府难以撬开的口,拿给我不费吹灰之力。”我心中暗暗地为中国人的“聪明”和对同胞的残忍而叫绝。
谁说我们肆意践踏人权?古之“罗织经”可不适用于今天,时代在前进,使用的刑罚也要前进才好。
那小子双腿在枕上直打哆嗦,没出一刻钟,便用发抖的声音向08号哀求道:“我说,我交代。”先前的倔强劲已荡然无存。
08号并没有马上理会他,直等了半小时,只见那小子已汗流浃背才取下枕头,将他拉了进来。那小子显然明白,刚才自己如果稍稍失稳,往后倒栽下去的后果,这不是在拿命开玩笑么?监中死一个两个犯人算得了什么?片刻以后,稍稍平静下来,便开口交待道:“家里已经有两天没有开伙了,我和弟弟两天已没有吃东西……”(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