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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紀實文學

社會風氣既已被毛澤東破壞到這種程度,將老師當作最低賤「臭老九」的遺風依舊!教師不但在待遇上低於當時社會上的其它職業,在人格上得不到起碼的尊重,他們依然受到學生任意侮罵,甚至家長可以到學校替孩子呵責老師!
這又是中共領導下的怪象:國營、部屬大工廠的工人,優於地方國營企業裡的工人;省級企業又比市級企業優越;市級企業又比縣級優越;縣級又優於街道工業。當工人也要分貴賤,講運氣。
點起煤油爐,煮好麵條,母親知道我兩次上訪的過程,見我悶悶不樂,便述說起為落實我的政策,她花費了一年半時間的馬拉松「上訪」過程
我看見她那帶著深深不滿的表情,遲遲不願從座位上站起來,等到這個時候,今天她整整等了七個小時了,中午還沒有吃飯,原想有一個積極的結果,可惜這裡仍把她當成皮球,踢回她不願再去的法院衙門。
當年因執行單位對各種受害人草率處理,今天,這些受冤者,不辭萬里行乞,赴北京上訪,死在路途上的人多的是。沒有人去統計這個冤孽深重的數字!
過了幾天,情緒慢慢穩定,重大方面既已答覆我以後去催促重慶法院,只有了結我1960年「反革命」一案,我才可能得到一份工作,並得到至今還押在蔡家派出所的戶口簿,也才可能得到我因生活需要的糧票、布票、油票。
中共用這輕描淡寫的套話了結「冤案」怪輕鬆的!!西方人講人權,中共視為無稽之談。明明對無辜者屈打成冤、偏要打著 「平反冤假錯案」招牌
我不禁想到,運動一來,為了政治的需要,把學校這種培養人才的搖籃,變成了按政治需要製造人整人的監牢,現在,又因新的需要將抓進來的「鬼」放出來。
令人驚歎的是,毛澤東怎麼想得出把學校變成人咬人的場所?讓品性卑劣者變成狗,向毫無防備的學子恣意殘害,報復,取樂?
這汪禿子那種像要吃人的態度,使我壓根沒對前途有什麼樂觀。充其量有份工作有一碗飯吃,便是共產黨的法外恩典,我能同周圍的人平起平座,保持一個普通百姓所起碼具備的人格嗎?
鐵托早把票證比作套在中國老百姓頸上的三根絞繩之一,真是一針見血。所有的票證都要靠戶口薄領取,這就是說,沒有戶口的人在大陸上便不能生存。戶口便是「黨和政府」控制所有老百姓最有力的手段之一。
范萍既是母親認的乾女兒,而且是她在最淪落時結下的母子情緣,我理應稱呼她為妹妹,當時我倆相差整整二十六歲,便稱她為小妹妹。
雖然這四年的等待因對方的又黑、又瘦、又老的外表而告吹了,這本是二十三年改造的功力所要達到的目的,『無產階級專政』真的把我變成了鬼,又能怨誰?
那個年代,凡沾上黑五類的,就等於染上了永生醫不好的絕症,準備著跟男方不幸的家庭,一輩子受人歧視。
過道裡傳來了腳步聲和講話聲,李修平回來了,他的身後緊跟著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媽媽,我立刻回想到我離開她時的臉貌,沒想到二十三年後她已蒼老得那樣!
童年美麗的畫面,被二十三年地獄的惡夢,擠到了一個最小的角落裡,突然碎成了幾片。只是沒能消滅的天真無邪片斷,此刻又漸漸恢復過來!
目光順著那床的擋頭,向上移去,那上面掛著一張七寸的黑白「全家福」照片,其中便有我日夜思念的母親,真是做夢都沒有想到,這就是我的未來家庭的成員?
大難過去,原來的家人大多已失散亡故,被破壞的家根本無法修復。生還的人們便在相似命運的人中,力求重新組合成一個新家。
我驚出了一身冷汗,乍然醒來,才晚上十二點鐘,便坐起身來想著可憐天下的慈母,可憐我們不幸一代的母親,其實她們比我們還要不幸,除了承擔社會的歧視欺侮外,還要承擔對孩子挖心般的牽掛。
今天,我原帶著一種內心的敬佩,想來安慰一下這位英雄母親。原先準備了一肚子的話,竟被眼前聽到的這殘酷故事,全壓回到肚子裡去了。
張大哥似乎從我的眼神裡查覺到我腦子裡在想什麼,開始用低沉的語調講他的母親,「這幾年來她一直是這樣獨自發呆,有時傻笑,張錫錕和他未婚妻被殺害後,對她的打擊是毀滅性的」。
我心裡為我們悲哀。一次反革命冤案,毀了我們的一生,而今都是四十開外的人了,還處於最底層,留著人生的基本問題不得解決,難道我們真的被壓在最底層翻不了身,成了社會無人疼愛的棄兒?
迎著涼爽的秋風,看著馬路上結伴相依的男女和牽著孩子的老人,在街心盛開的菊花叢中散步,這是多美的人間啊?為什麼獨裁狂,給老百姓留下這麼長時間可怕的痛苦,為什麼他這麼仇視人民安居樂業的生活?
在當時崩潰的中國經濟沙攤上,兀立著這麼一個龐然大物,猶如在骨瘦磷峋的劣馬上馭著一個全付鎧甲的戰神。獨裁者從極度貧弱的國民經濟母體,擠出帶血的奶,三十年灌養這尊全付鐵甲的戰神。
惡夢醒來,猛然一驚,不知身處那裡?剛從地獄出來,我該到那裡去?啊!該回家了,回家本是同久別親人團聚的旅程;是同父母親人久別後的第一次擁抱;而我首先要向他們傾訴在地獄中險些喪身的經過。
一陣悲潮湧上我的心頭,想當年反抗毛澤東獨裁死於「非命的」民主鬥士們,犧牲得如此之慘,被媒體禁殺了消息,使他們消失得無聲無息,而今無影無蹤了!
堂屋的正中已經將毛澤東的畫像取下來,供上了祖祖輩輩的天地靈位便是信仰的轉變。信仰來源於生活,靠硬灌怎麼能樹立?
我知道鹽源山裡的孩子,特別是經過文革荒廢的孩子,暴政剝奪了他們的一切,使他們一貧如洗,更剝奪了他們求知的權利。
武訓因不識字為張武舉白幹了三年,最後被痛打一頓逐出張府,從而痛惜自己不識字,萌生行乞舉義學的念頭。而我也只能在這裡記下這筆「無產階級專政」對我欠下的工錢。
我們是普通老百姓,我們在喊出「中國,我的祖國」時,是因為我們要受這個國家的保護。否則還叫什麼祖國呀,我們憑什麼無憑白故遭受共產黨加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