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林昭(10)
第七回(上)
牛虻亞瑟,砸泥架十字碎心
精衛林昭,吞火柴百死煉魂
話說十九世紀三十年代意大利青年大學生亞瑟知道自己被主教蒙泰裏尼欺騙了時,痛苦到發狂,砸碎了隨身的十字架說:我相信你象相信上帝一樣,原來你也是泥做的,那麼容易碎!英國女作家伏尼契以亞瑟為主人公演繹而成的小說《牛虻》傾倒了不少革命男女青年。林昭正是二十世紀五十年代中國的亞瑟、牛虻。
林昭在反右運動前期幫助黨“整風”提意見時,篤信“親愛的父親”毛澤東大度懇切、信誓旦旦的號召:“百家爭鳴,百花齊放”、“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言者無罪,聞者足戒。”她在一九五七年五月二十日的日記中寫道:“在這樣的春天,到處談論著整風,我們懷著興奮的心情,期待著……昨天出現了第一張責問主席團三大的代表由誰選出的大字報,隨後出現了用大字報幫助黨整風的建議……夜裏,大飯廳前出現了更多的大字報。這可真是‘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未料,轉瞬間,毛澤東翻臉了,執筆為文,寫了“這是為什麼?”以《人民日報》社論名義發表,指斥這些提意見者,是乘機向黨和社會主義進攻,以前的鼓勵提意見是“引蛇出洞”,不是“陰謀”是“陽謀”。林昭失眠了。她眼看著那些忠心耿耿、敢說敢為的同學被說成是神經錯亂,是“狂人”,是“瘋子”和“魔鬼”。她在日記中寫道:“是這樣的嗎?不!不是!”“……黨啊,你是我們的母親,母親應當最知道孩子們的心情!
儘管孩子過於偏激,說錯了話,怎麼能說孩子懷有敵意呢?”然而,殘酷的鐵的事實就在眼前就在最親近的同學朋友身上不斷發生著,昨天還是同志,今天已成敵人!沒幾天,林昭自己也成了右派,成了人民的敵人。林昭寫給妹妹彭令範的信說:“當我加冕成為“右派”後,你是無論如何也不能體會我的心情的,我認為我熱愛黨的程度是壓倒一切的,沒有任何事物可以與之相比擬。我不能忍受它對我的誤解,而且誤解得那樣深。維繫我的一切全垮了,比牛虻不信蒙泰裏尼還慘……。”
林昭確實像牛虻一樣瘋狂了。她把一切啟蒙她的人都看作了“蒙泰裏尼”。她向就學過的蘇南新專的一位老師發出了“責難”:“你們為什麼當時教育我要誠實、坦率,而沒有教我如何做人?”她由怨恨與悲憤交織在一起的情緒,噴發為瘋狂,由瘋狂而走向絕望。她在絕命書中表白:“我的悲劇是過渡時期的悲劇,人們只看到我流淚,卻看不到我心頭在無聲地流血……”她對那些在歷次運動中用別人的血來“染紅面貌的人”是深惡痛絕的。她說:“我不愛也不能愛所有的人,那些折磨過踐踏過我的人,願我的影子永遠跟著他們,讓他們永遠記得曾出力把我拉開生活,殺死我,讓他們身上永遠染著我的血。”
林昭的心被絞碎了,雖然,她最後象亞瑟那樣走向了覺醒,但這中間的磨折痛苦是難以言說的。林昭兩次自殺。第一次自殺是吞服兩盒火柴頭,被同室同學及時發現,送去校醫院洗胃灌腸得救。第二次是在一個晚上,林昭突然失踪了,班上立即組織同學分成三路去找。一路是女同學,拿著手電筒,扛著準備救援的竹竿和繩子,去到未名湖畔,邊走邊喊著林昭的名字,結果一無所獲;另一路是部分男同學,去到頤和園,找到天亮也不見她的蹤影;第三路去到城裏的北海公園,也撲了空。第二天上午,林昭自己回來了。原來她那天晚上的確去了北海公園,想要投湖自盡。
在思想上,敏銳的林昭已經認識到問題的嚴重;在情感上,多情的林昭仍然難以自拔。,她借酒澆愁,獨自喝了許多酒,醉臥不起。這一醉,醉了兩天。兩天中,林昭想了很多;兩天后,林昭起來了。順手從桌上撿了張破紙寫了十二個字:“天之杌我,如不我克!此責其誰?”前兩句“天之杌我,如不我克!”是《詩經•小雅•正月》裏的詩句,林昭藉以明志,杌,解為“搖動”;克,解為“壓制、征服”;意思是“天將我使勁搖撼,惟恐壓我不倒。”此責其誰——這是林昭自己發出的天問。醉臥如死!死而復蘇,大醉大醒!林昭基本想通了,打定主意了!
林昭自殺被搶救後,大聲說:“我決不低頭認罪!”正是想通了,打定主意了的表現。
註:
本回參考文章:孫文鑠“血濺羅裙直道存”,彭令昭“姐姐,你是我心中永遠的痛”。張元勳文“北大往事與林昭之死”。劉發清“一個不屈的英魂”。陳偉斯“林昭之死”,載《民主與法制》一九九八年第?期。胡傑《尋找林昭的靈魂》電視片解說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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