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崗區看守所】
———2008年7月11日———
早上六點鐘,一點點陽光照進來,就停在了視窗那裡。管鋪的喊了一聲:「起床!」每個犯人都立刻從地上彈起,以軍訓的速度穿上衣服,值夜班的要迅速疊好被子,我們都立刻把頭頂在牆上。
我們開始扯開嗓子背監規:
1.在押人員必須服從看守管教工作人員的管理教育與武裝部隊的看押。
2.認真學習黨的政策和國家法律,認罪伏法反省罪行,悔過自新,努力改造世界觀人生觀。
3.認罪守法,如實交代自己的罪行
……一共11條。
這種違背公理良俗的規定本身就是當婊子立牌坊,制度尊嚴被糟蹋成如此地步,與其有不如沒有。
馬太平蹲在茅坑上問我:「你是哪個單位的?」
我答:「工廠破產了,送給了原來的廠長了。」
「你是不是罵共產黨了,發傳單了?」
「我真的沒有這些事情,我罵人不是和他們一樣了嗎。」
他說:「那你簡單地把民主是咋回事說一下。」
我給他們講:搞民主就像老闆想擴大經營,只請一個夥計代替他,這個人可能會偷東西。如果你同時請了幾個人,他們之間相互監督制約,那樣你就可以離開了,不必擔心你的經營出現問題。但是中國只託付給共產黨管理,又制訂法律規定必須由它來領導。
大家慢慢地發現,共產黨壟斷了財富的分配和霸占了人民的血汗,我們都沒有一個基本生存需要的保障體系,你們知道嗎,古代社會對應的是家庭保障體系,現代社會對應的是社會保障體系,一個政府毫無廉恥地不承擔這個基本責任,人民再也無法忍受下去了。每一個社會成員都應當平等地享有同樣的待遇,我們要求建立一個保證生存尊嚴的社會保障體系和保護生活品質的社會福利體系,徹底解決社會穩定和人民就業問題。
馬太平問我旁邊的「變態」和「王海」:「你們聽懂了嗎?」兩人搖搖頭:「不明白」
馬太平問:「國家有義務養你一輩子啊?」
我答:「我從學校畢業後一直在工作,用勞動收入養活自己,共產黨也不從事生產,它拿什麼養活我啊?」
他問:「活著不就是為了一個吃一個性嗎,你搞的那套政治有啥用啊?」
我答:「老百姓真的只在想發家致富嗎,就沒有其他政治上的要求嗎,一個國家處於極不正常的混亂狀態,一個人關注了被壓制的主流民意,述說了個體的命運苦難有什麼錯呢。」
馬太平問:「誰把你抓進來的?」
答:「國家安全局抓的吧。」
馬太平:「以為自己是人物呢,國家安全局會抓你,你這種不知名的小蝦米,也就配民警抓吧!」
答:「反正我是沒罪的情況下抓進來的!」
馬太平:「進來都說自己沒罪,挨幾次打沒一個堅持的!」他說的完全是大實話,我在司法流程中處於絕對的劣勢地位,加上極度惡劣的羈押環境,加上對我的暴力傷害,加上對我的藥物摧殘,很容易在精神上摧垮一個人。
針對我成立了嚴管組
管教傳進話來:第一,不許我傳播政治性話題;第二,不許我調往其他監室;第三,不許我受到某種照顧。504成立了一支針對我的嚴管組,第一批成員有「小王八」、「豆杵子」、「兔仔」、「變態」、「耗子」、「丫頭」、「大仙」、「豬伊巴」、「螃蟹」以後根據犯人不斷出去進來,這個組織的成員還不斷地調整。
他們蹲在馬太平的腳下受訓,分成兩部分負責白天和晚上。他們都向馬太平報告我昨晚打呼嚕,馬太平說:「以後不讓他睡覺!」其實,我整宿都在他們踢打中睜著眼睛,怎麼可能打呼嚕呢?
開始,我以為他們判斷錯誤,冤案早晚會糾正的。後來,我才知道新進的犯人要被折騰幾宿,但是我過了審訊期還是這個樣子,每到晚上,每隔幾分鐘,他們就把我弄醒,做一個翻轉的手勢,我就得按照命令翻個身。
老孫每天都報告說我一宿都睜著眼睛想事,是不是精神上出了問題,我沒有一句辯解,怕招來一頓毒打。犯人的每句話都可能引起一場軒然大波,每個火星都能點起一場大火。沒想到一連幾個月都如此,把我折磨得全身是病。
有一次後半夜,雙臂刺著兩條龍的「愣頭青」踩在我的小腿骨上用力揉,我感覺腳踝骨碎了一樣疼,之後的幾天我疼得走路不穩,他們折磨人有很多種絕招,這種方式曾把一個犯人的腳跟骨踩碎。
有一次後半夜,我突然痛得「啊」的一聲驚醒,「大仙」的腳狠狠地踩在我命根子上,他小小的年齡用那種冷酷的眼神瞅著我,竟然沒有一絲鬆開的意思,我的眼睛噴出憤怒的火焰,這小子跨到我的身上,掐著我的脖子:「誰讓你起來的!」
他們的壞道都沒有「螃蟹」多,半夜他在我的陰毛上拔了一根,我氣得要命還不能出聲,他不屈不撓地繼續陰損,第二天又來扎我的腳心,我膝跳反射踢到旁邊「胖頭魚」「胖頭魚」進行還擊,結果此事白天「見報」我倆各挨了一頓揍。
後來這些都不算什麼事了,連天天挨打的「豬伊巴」都不甘寂寞,有天晚上我感覺嘴裡鹹鹹的,猛地睜開眼,他的腳趾還沒從我嘴裡抽走呢,他聽不見聲音,他的耳膜在這裡被打穿了,我看著他一個人斜站那裡抖著腿,又好氣又好笑。
「豬伊巴」的舅舅認識管這個監室的滕管教,管教一般情況下是不來監室的,但是犯人在這裡撩的案子可是管教的業績,所以管教要在號裡設他這個耳目,而馬太平也想把這種機會變成金錢,這種矛盾造成了夾在其中的「豬伊巴」每天都要受到馬太平的毆打和侮辱,每天都在地上痛苦地掙扎和抽搐。
話有點扯遠了。
嚴管組白天的任務
嚴管組夜夜不讓人睡覺,使得我的精神非常懈怠。「嘭」一隻水瓶砸中了我的鼻樑,剛剛閉了一下眼睛又被砸醒,大家都在哄笑。「誰啊」馬太平在窗台邊一邊愛憐地擺弄著他的寵物,那是一隻名字叫「刀郎」的螳螂,一邊悠閒地問了一句。
管鋪的「大個」答:「是『顛覆』。」別聽他叫「大個」可一站起來沒有三塊豆腐高。「顛覆」是我的外號,這個監室的每一個人都有外號,都是富有想像力的馬太平起的,我的外號也是名不副實,管教說我:「還顛覆共產黨呢,這個號子你都顛覆不了。」
「『顛覆』,過來!」馬太平在叫我,我心驚膽顫地像貓一樣走過去,「湊近點!」我不敢再靠前了,這已經超過大鋪犯人的劃線了,「再靠近點,***,你聽沒聽見!」我又湊近了一點,生怕他打我。
「剛才怎麼回事?」馬太平訓話,「我剛迷糊了一下。」「有學問的人白天都得迷糊一下,是不是?」「不是,我以後注意。」這時他們又抓到了一隻飛蟲,來孝敬那隻在被垛上溜來溜去的小動物。自從有了它,夜班整宿地盯著鋪板縫抓蟑螂餵它,幾乎每個人都在極力討好著馬太平。「行了,你回去吧!」馬太平玩興正濃,把螳螂摔了幾下,它暈暈地走不成直線。趁著這個機會,我趕緊回到座位,算是躲過了一劫。
嚴管組幾乎無處不在,坐鋪的要求是每個人只看到前面的腦袋,有時後面的人從後面看齊,有時前面的人從前面看齊,即使我保持著一動不動,但是他們中有一個動了,我就會被嚴管組的人打。靠牆坐的要求是腦袋必須貼在牆上,偶爾我稍微離開一點點,嚴管組的成員就會給我一杵子,站立的要求是手摸著褲線,我經常被身邊要求進步的犯人挑出錯誤來。
我的睏意白天一直退不掉,總是靡靡噔噔的。我把水揚在臉上一些,水蒸發的瞬間獲得一絲的清醒。肛腸大夫的「瞎蜢」不許我這樣,我心裡很生氣,中午剛給了他一個饅頭,他肛腸的容量大得驚人,我偷偷地遞給了他,被馬太平訓斥:「會照顧人了!」我又犯了個低級錯誤。「胖頭魚」對著我傻笑,我瞪了他一眼,在這裡我只敢對他表示不滿。看著這些年輕人每天都吃不飽,從進來的第一天起我在午飯中節省一個饅頭,交給槽子晚上分給他們吃。
(http://www.dajiyua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