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茹嫣到家的時候,天還沒黑,想著梁晉生那邊的會議該完了,便一心開始等候他的電話,她甚至覺得,會像從前那樣,他就突然出現在樓下。天漸漸黑了,她想,他大約在吃飯。過了個把小時,她想,也許還得洗個澡。再往後,猜測是不是又有什麼人找,耽擱了?她記得有幾次,他都是很晚才來電話的。一直到十二點過了,茹嫣才知道,自己這一晚上,其實是在不斷地編排著理由安慰自己。
茹嫣等著梁晉生。
這是一種一分一秒的的等待,是一種無時不刻的等待,是一種如影隨形無法摒棄的等待。日子一天天艱難地過去著。她及時地交納座機費和手機費,她時時注意電話的話筒是否放好,她哪怕只是到樓下扔個垃圾,也會將手機揣在口袋裡……
這是一種度日如年如坐針氈的等待。
有幾次,她的手指已經按在了電話鍵盤上,或者穿好衣服晃晃然出了門,最後她都把自己給控制住了。她已經很失態地撞上門去找過他了,已經讓自己看見了一個最不願看見的場面。她不能再重複這樣愚蠢的做法。在茹嫣的記憶中,她這一生中,從來沒有這樣作踐過自己,這讓她很羞愧,想想就有些瞧不起自己。隨著這種曖昧的沉寂越拖久,這種窘迫感就越強烈。幾次她都想橫下一條心,像那些發了瘋的癡情女子一樣,不管不顧地去纏繞他,追隨他,責罵他,央求他,甚至威脅他……把一張臉扔到太平洋去,別人做得,自己為何做不得?痛快淋漓之後,不管後果如何,總可以讓這事有一個了結。
茹嫣亂了方寸,茹嫣開始反省自己,人總是在失意的時候,才有機會自我反省的,哪怕這種反省有某種自虐的意味。
自己對梁晉生是不是過於矜持?是不是有一種表演式的故作姿態?自己從沒有主動向他表達過依戀與熱情,每次都是讓人家大市長屈尊提出各種節目。對他的言語,也常有不敬,看似打趣,實則有一種佔上風的驕矜在裡面……
她實在找不出他這樣做的理由。是一次沒心沒肺的玩弄女性?如今世道,花如此大的代價去玩弄一個四十好幾的女性,成本是不是高得離譜?再說,那唯一的一次,還是自己發動的。玩弄感情?在焦頭爛額百忙之中花如此漫長的時間做一次感情遊戲,只有心理不正常的人才幹得出來……
茹嫣想了許多,唯獨沒有想到自己那些性情文字對一個官場中人的傷害,她一直還以為就像梁晉生開初時說的那樣,文如其人,人如其文,他是喜愛這些的。
茹嫣又想到江曉力,自己對她的態度,親近與平和之中,有沒有某種孤傲?在得知梁晉生曾拒絕了她而選擇了自己之後,是不是有某種自得,進而對她懷有一絲絲憐憫?在她為自己與梁晉生牽上線之後,自己很少主動與她交流的,即便知道她對這件事抱有很大的興趣,甚至是一種複雜的心境,自己也不太去體恤這些,彷彿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想了許多之後,心裏便有些發虛了,愧疚得不行,又不知如何來彌補自己的這些過失。哪天請他們倆一起來家坐坐,半真半假地把自己批判一通?各自給他們寫一封信,說說家常話,然後將一些意思也夾在裡面?乾脆到江曉力那兒去一次,先向這個大媒人討討好,有了她的全力支持,許多話就無須自己再對梁晉生說了。想到後來,茹嫣突然厭惡起自己來,心裏罵了自己一句,這些你能做得出來嗎?這樣的事可以用這樣的方法來彌補嗎?茹嫣是一個太自尊的人,自尊到寧可玉碎不可瓦全。在她的一生中,有幾個非常要好的朋友,都是因為某一次小小的齟齬,甚至一次誤會,讓她覺得一樣最完美的東西被碰傷了,然後寧願忍著苦痛,徹底砸碎了它。她寧願讓過去那珍貴的一切,在傷痛中成為回憶,也不願將就地讓它帶著疤痕保存下去。就像網站上,許多人可以撕破臉皮大打出手,弄得各自傷痕纍纍,數日數週之後,又若無其事地或笑臉盈盈地回來,說一些閒話猶如什麼都沒有發生。茹嫣不行,一旦她覺得情緣已了,便永不回頭。甚至連一句從此別去的話都不說。
茹嫣決定什麼也不做了,要不然,她會終生厭惡自己。她寧願以淚洗面,她寧願惶惶不可終日,她寧願在自責與思念中苦苦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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