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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紀實文學

陶洛誦:愛,不會隨風而逝 (1)

世界對我而言是感性的,在錯綜複雜的紅塵中我可以把一切簡化為兩個字:感情。

在澳大利亞廣袤近乎荒涼的土地上,人與人之間的感情格外重要。

我憑著感情為指南走完自己的大半生,我永不放棄的羅盤,我永不放棄的愛,我堅信,愛是人類最璀璨的精神之花。

悉尼,《沃京.布魯》候機室裡,我孤零零地坐在寬大柔軟的單人沙發上,對面是個穿紅衣服的金髮女郎悠然側臥在長沙發上,眼睛安詳地閉著,身邊放著幾個大旅行箱。

飛往墨爾本的班機是十二點三十分,還有一個半小時。到澳洲快二十年,這回是我一個人獨自上路。我沒離開過蓮娜,也沒離開過遼尼亞,但為了對得起袁紅冰,我必須去開幾天會。

本來指著在袁教授召開的世界性的「中國自由文化運動」第一屆年會上能見到幾個老朋友,後來聽說他們一個一個都來不了,從中國到澳大利亞簽證太難辦,我最想見的老潘,簽證倒是拿下來,可她卻臨陣決定不來。

老潘是我師大女附中同學,又同在白洋澱邸莊插隊,近兩年出了一本有關我們青春年代的小說,獲了個上海頒發的長篇小說一等獎,她挺有才氣,我向袁教授推薦她。

電話裡,老潘說來了怕連累單位的領導,因為大會要求與會者一定要簽名,老潘怕簽名公佈後會追查到單位領導,因為這不是個普通的作家公議,裡面有政治內容,領導給她開介紹信去使館辦簽證並不知道就裡,到時個稀裡糊塗丟了飯碗,一家老小吃甚麼呀。

言之有理,做人不能太自私。

前幾天,我過生日,請老袁,立勇,用林,羅娜,皮特過來吃一頓,(革命對我來說,就是請客吃飯,就是寫文章,就是繪畫,就是這樣雅緻,這樣文質彬彬,這樣溫良恭儉讓。)

老袁說:「為了給潘辦簽證,我和趙晶用了四個工作日,最後請何華德幫忙才批下來的。」我想:「老潘不去,我再不去,太不地道,我跑一趟吧。」

候機室裡人稀稀落落,一個肥胖的長著絡腮鬍子的澳洲人坐到我旁邊的單人沙發上,我想肥胖是不好的,我自己也是肥胖族中的一員,我爸跟我說:「肥胖是無知與懶惰的象徵。」肥胖表明沒有科學知識,不懂得科學進食,肥胖表明不愛運動,不從事勞動。說得對,我的朋友裡沒有胖子,無論男女,個個身手矯健,我不由又想起老潘,她臨到五十多歲倒出落得跟朵花似的,看她書面封裡亭亭玉立的照片,一頭濃濃的黑短髮像微微撐開的小傘,底部向裡扣著圓圓的圈邊,像我少年時代看過的蘇俄影片《海軍少尉巴寧》裡面的虛構的法國女郎,圓邊眼鏡罩在瞇起的微笑的眼睛上,如果走在街上,我絕不會認為這是我少年時代認識的梳著兩根小刷子,駝著背,脾氣很大的老潘。

我還真挺想這個老潘,因為我跟她特談得來,完全不用顧忌甚麼,能聊天的人很多,難得的還是知根知底,從小在一塊兒,幾十年沒聯繫,通過作品瞭解對方的生活,再說「江山易改,秉性難移」一開口就能接上火,我們倆互相認同的一個最大的共同點是:「我們倆都不勢利。」

在白洋澱時,我找的男朋友是家在一九六八年冬天被單位以「備戰、備荒、為人民」的口號遣返回邢臺老家的趙京興,老潘找的於有澤的家遣返得更早,是一九六六年紅八月被紅衛兵遣返的。

如果說我當時還抱著幻想用趙京興的才華來拯救天下蒼生的話,老潘找餘有澤更無一點實用價值。余有澤有文學才能,會寫詩。

在《抒情年代》這本書裡,老潘盡興描寫了她和餘的相識,相戀與相知,當然餘的名字用英文字母N來表示。

我認為她寫的都是具有深刻意義的雞毛蒜皮,「你為甚麼不寫『紅八月』?」「我怕寫了無法出版。」而慘無人道的『紅八月』是經歷文革每一個人無法迴避的史實,有一批年輕反叛者的出發點就是從那「千里易逝,共產黨罪孽難消!」(引自仲維光《自由文化運動與中國知識傳統的重建-極權主義及其文化問題批判》)的歲月開始。

我認為她的書裡最缺欠的是英雄主義,所以我深深同意某位評論家的評語:「好看,但不震撼。」

我親愛的朋友老潘的的確確是個非政治性的人物,但卻為政治原因我無法與她相見,無法徹底抵足交談,我深感遺憾。

墨爾本之行,我只能呆三天,我除了幾件衣服,幾條內褲,還帶了一本香港星輝出版社二零零五年出版的《生之舞》,丁冬一共送我兩本,我要送一本給為這本書集結成集費很大的心血的原《大洋時報》副刊總編阿木。

我打電話給丁冬,問他想不想來參加這個會,他說他今年已經來過澳洲了,如果可能,希望我能幫他太太邢小群女士過來看看,邢女士亦是著名作家。我打電話時還不知道丁冬這樣國際知名的大學者剛剛被公安局「請」了一趟,為他給某人出版書的事,可惜我沒能幫上邢女士。

王友琴能來卻不肯來,她對我說她沒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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