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校長隨感】校長的小管家

佩玲從入學的第一天開始，給師生們共同的印象是她非常喜歡哭，並且一哭就離開教室在校園裡遊蕩。她習慣以哭泣來回應壓力的情境，此「自動化反應模式」已經持續了三個月。

國一了，佩玲認識的字似乎不多，但是名字倒是寫得齊整。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了解與人相處能力的匱乏，是她情緒不穩定的主要原因。那天，只因為老師對她說句：「妳胖了些，少喝點飲料」的話，她感覺自尊心受到傷害，於是拉大嗓門，哭得大家頭皮發麻；當她巡行校園至我辦公室時，許是累了，啜泣著跟我要了一杯水喝。

事實上，我已預備好要出奇招來協助佩玲的，奇招說奇也不奇，待她情緒安定後，我取出早先打印好夾掛式的彩色職銜名牌，誠摯的邀請她擔任校長室秘書。佩玲端詳著名牌，不解的問我秘書是什麼？我斂容向她簡報：「秘書是一言行舉止優雅，臉上隨時都要掛著笑容、常常要代表校長招呼來訪的客人，是一項非常重要的工作。」

她止住了哽咽，雙眼閃著亮光並且專注的聽著：「平時送公文外、更要提醒校長沒有注意到的事情……。」我話都還沒說完，她便急著執行起祕書的工作來：「校長，我覺得你朝會的時候，不要講那麼多的話，學生會受不了的；還有，校長你昨天〈掛〉的那條領帶，很像流氓。」她站了起來，繞到我身後指著我背後上衣接著說：「衣服髒了，會給人家不好的印像。」天！怎麼會是個管家型的秘書。

翌日，我特別到佩玲的班上串門子，行話叫作「團體輔導」，讓導師和同學們知道佩玲擔任秘書的事。 同學們一面用力的鼓掌，幾個小男生卻帶著揶揄的意味喊著：「張秘書好！」他們大概不太相信愛哭、有學習障礙的佩玲能夠勝任秘書的工作。也確實，在她走馬上任的前一段時間裏，她的同班同學經常跟我遞狀子：「校長，你的秘書上數學課時睡覺、國文作業沒交、和同學吵架……」等諸如此類，一個優雅的秘書不會做的事情。

後來，這些小報告少了，而我有秘書的苦日子早就開始了，張秘書管的事可真不少。上班稍微晚到一點，她叮嚀我：「要準時上班做老師和學生的榜樣。」她的教室就在樓上，沒事就盯著我的車位，偶爾先離校也難逃她的法眼；她更催促我公文要快速批閱，而所說的話也很在理：「老師要上課，校長不要上課，校長只是每天背著手在教室走廊散步。」我滿腹委曲的告訴她，那不是散步是巡堂時，她還不放過我，更進一步揪著我的小辮子：「辦公室的垃圾分類沒做好、桌面凌亂、書架上有灰塵、盆景缺水了……。」

「行了！行了！」當我正擬告知她對秘書工作的理解有誤時，突然間想起多位同事告訴我佩玲變了，她神采自信而愉悅的穿梭在處室與老師之間，不僅會送公文，更學會了跨處室的幫多位老師整理辦公桌面、傳呼學生、提教具、遞茶水及貼心的噓寒問暖等高階的社會技巧。

更有一日，教育局督學來學校視導，下課鈴響，張秘書飛奔的來招呼客人，沏茶、沖咖啡的動作精準而熟練。督學好奇的誇她怎麼這麼厲害、這麼有禮貌時，佩玲揚著別在口袋上的識別證，興奮的告訴督學：「我是秘書，校長室的秘書！」

瞧她快樂的樣子，慈悲心起，我把原先要糾正她的話硬生生的嚥了下來。看來，我也必須認命的再捱一段苦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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