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 (4)

曹雪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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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賈夫人仙逝揚州城 冷子興演說榮國府(下)

雨村笑道:「果然奇異。只怕這人來歷不小。」子興冷笑道:「萬人皆如此說,因而乃祖母便先愛如珍寶。那年週歲時,政老爹便要試他將來的志向,便將那世上所有之物擺了無數,與他抓取。誰知他一概不取,伸手只把些脂粉釵環抓來。政老爹便大怒了,說:「`將來酒色之徒耳!’因此便大不喜悅。獨那史老太君還是命根一樣。說來又奇,如今長了七八歲,雖然淘氣異常,但其聰明乖覺處,百個不及他一個。說起孩子話來也奇怪,他說:`女兒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見了女兒,我便清爽,見了男子,便覺濁臭逼人。’你道好笑不好笑?將來色鬼無疑了!」雨村罕然厲色忙止道:「非也!可惜你們不知道這人來歷。大約政老前輩也錯以淫魔色鬼看待了。若非多讀書識事,加以致知格物之功,悟道參玄之力,不能知也。」

子興見他說得這樣重大,忙請教其端。雨村道:「天地生人,除大仁大惡兩種,餘者皆無大異。若大仁者,則應運而生,大惡者,則應劫而生。運生世治,劫生世危。堯,舜,禹,湯,文,武,周,召,孔,孟,董,韓,周,程,張,朱,皆應運而生者。蚩尤,共工,桀,紂,始皇,王莽,曹操,桓溫,安祿山,秦檜等,皆應劫而生者。大仁者,修治天下,大惡者,撓亂天下。清明靈秀,天地之正氣,仁者之所秉也,殘忍乖僻,天地之邪氣,惡者之所秉也。今當運隆祚永之朝,太平無為之世,清明靈秀之氣所秉者,上至朝廷,下及草野,比比皆是。所餘之秀氣,漫無所歸,遂為甘露,為和風,洽然溉及四海。彼殘忍乖僻之邪氣,不能蕩溢於光天化日之中,遂凝結充塞於深溝大壑之內,偶因風蕩,或被雲催,略有搖動感發之意,一絲半縷誤而洩出者,偶值靈秀之氣適過,正不容邪,邪復妒正,兩不相下,亦如風水雷電,地中既遇,既不能消,又不能讓,必至搏擊掀發後始盡。故其氣亦必賦人,發洩一盡始散。使男女偶秉此氣而生者,在上則不能成仁人君子,下亦不能為大凶大惡。置之於萬萬人中,其聰俊靈秀之氣,則在萬萬人之上,其乖僻邪謬不近人情之態,又在萬萬人之下。若生於公侯富貴之家,則為情癡情種,若生於詩書清貧之族,則為逸士高人,縱再偶生於薄祚寒門,斷不能為走卒健僕,甘遭庸人驅制駕馭,必為奇優名倡。如前代之許由,陶潛,阮籍,嵇康,劉伶,王謝二族,顧虎頭,陳後主,唐明皇,宋徽宗,劉庭芝,溫飛卿,米南宮,石曼卿,柳耆卿,秦少游,近日之倪雲林,唐伯虎,祝枝山,再如李龜年,黃幡綽,敬新磨,卓文君,紅拂,薛濤,崔鶯,朝雲之流,此皆易地則同之人也。」

子興道:「依你說,`成則王侯敗則賊了。’」雨村道:「正是這意。你還不知,我自革職以來,這兩年遍游各省,也曾遇見兩個異樣孩子。所以,方纔你一說這寶玉,我就猜著了八九亦是這一派人物。不用遠說,只金陵城內,欽差金陵省體仁院總裁甄家,你可知麼?」子興道:「誰人不知!這甄府和賈府就是老親,又系世交。兩家來往,極其親熱的。便在下也和他家來往非止一日了。」

雨村笑道:「去歲我在金陵,也曾有人薦我到甄府處館。我進去看其光景,誰知他家那等顯貴,卻是個富而好禮之家,倒是個難得之館。但這一個學生,雖是啟蒙,卻比一個舉業的還勞神。說起來更可笑,他說:`必得兩個女兒伴著我讀書,我方能認得字,心裡也明白,不然我自己心裡糊塗。’又常對跟他的小廝們說:`這女兒兩個字,極尊貴,極清淨的,比那阿彌陀佛,元始天尊的這兩個寶號還更尊榮無對的呢!你們這濁口臭舌,萬不可唐突了這兩個字,要緊。但凡要說時,必須先用清水香茶漱了口才可,設若失錯,便要鑿牙穿腮等事。’其暴虐浮躁,頑劣憨癡,種種異常。只一放了學,進去見了那些女兒們,其溫厚和平,聰敏文雅,竟又變了一個。因此,他令尊也曾下死笞楚過幾次,無奈竟不能改。每打的吃疼不過時,他便`姐姐’`妹妹’亂叫起來。後來聽得裡面女兒們拿他取笑:`因何打急了只管叫姐妹做甚?莫不是求姐妹去說情討饒?你豈不愧些!’他回答的最妙。他說:`急疼之時,只叫`姐姐’妹妹’字樣,或可解疼也未可知,因叫了一聲,便果覺不疼了,遂得了秘法:每疼痛之極,便連叫姐妹起來了。’你說可笑不可笑?也因祖母溺愛不明,每因孫辱師責子,因此我就辭了館出來。如今在這巡鹽御史林家做館了。你看,這等子弟,必不能守祖父之根基,從師長之規諫的。只可惜他家幾個姊妹都是少有的。」

子興道:「便是賈府中,現有的三個也不錯。政老爹的長女,名元春,現因賢孝才德,選入宮作女史去了。二小姐乃赦老爹之妾所出,名迎春,三小姐乃政老爹之庶出,名探春,四小姐乃寧府珍爺之胞妹,名喚惜春。因史老夫人極愛孫女,都跟在祖母這邊一處讀書,聽得個個不錯。雨村道:「更妙在甄家的風俗,女兒之名,亦皆從男子之名命字,不似別家另外用這些`春’`紅’`香’`玉’等艷字的。何得賈府亦樂此俗套?」子興道:「不然。只因現今大小姐是正月初一日所生,故名元春,餘者方從了`春’字。上一輩的,卻也是從兄弟而來的。現有對證:目今你貴東家林公之夫人,即榮府中赦,政二公之胞妹,在家時名喚賈敏。不信時,你回去細訪可知。」雨村拍案笑道:「怪道這女學生讀至凡書中有`敏’字,皆念作`密’字,每每如是,寫字遇著`敏’字,又減一二筆,我心中就有些疑惑。今聽你說的,是為此無疑矣。怪道我這女學生言語舉止另是一樣,不與近日女子相同,度其母必不凡,方得其女,今知為榮府之孫,又不足罕矣,可傷上月竟亡故了。」子興歎道:「老姊妹四個,這一個是極小的,又沒了。長一輩的姊妹,一個也沒了。只看這小一輩的,將來之東床如何呢。」

雨村道:「正是。方才說這政公,已有銜玉之兒,又有長子所遺一個弱孫。這赦老竟無一個不成?」子興道:「政公既有玉兒之後,其妾又生了一個,倒不知其好歹。只眼前現有二子一孫,卻不知將來如何。若問那赦公,也有二子,長名賈璉,今已二十來往了,親上作親,娶的就是政老爹夫人王氏之內侄女,今已娶了二年。這位璉爺身上現捐的是個同知,也是不肯讀書,於世路上好機變,言談去的,所以如今只在乃叔政老爺家住著,幫著料理些家務。誰知自娶了他令夫人之後,倒上下無一人不稱頌他夫人的,璉爺倒退了一射之地:說模樣又極標緻,言談又爽利,心機又極深細,竟是個男人萬不及一的。」

雨村聽了,笑道:「可知我前言不謬。你我方纔所說的這幾個人,都只怕是那正邪兩賦而來一路之人,未可知也。」子興道:「邪也罷,正也罷,只顧算別人家的帳,你也吃一杯酒才好。」雨村道:「正是,只顧說話,竟多吃了幾杯。」子興笑道:「說著別人家的閒話,正好下酒,即多吃幾杯何妨。」雨村向窗外看道:「天也晚了,仔細關了城。我們慢慢的進城再談,未為不可。」於是,二人起身,算還酒帳。方欲走時,又聽得後面有人叫道:「雨村兄,恭喜了!特來報個喜信的。」雨村忙回頭看時。(待續)(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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