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臨別的禮物》 (56)
「當我們,這些一九八九年的高年級學生,在今天離開這裡的時候,我們會帶著很多快樂的回憶,讓那些我們在一起時的快樂時光永遠跟隨著我們……」
喬吉往坐在他兩排之後的馬克那邊看過去。馬克正在打瞌睡,喬吉很羨慕他那麼容易就可以把上個週末發生的事情拋在腦後。克里斯坐在更遠的那一端,專心地聽著演講─喬吉很懷疑,到底是那場演講本身讓克里斯這麼專心聽,抑或是梅格本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而且,無論我們到了多麼遠的地方,」她繼續說著。「這段屬於我們日子的記憶,將會永遠藏在我們心靈的最深處。謝謝。」當聽眾報以如雷的掌聲時,她開心地微笑起來。
「這是一場很溫馨的演講,梅格,」校長在回到講台上的時候說。「我想我們全都會以你為模範,表現得很好。」他低頭看了看他前面的節目表。「我們今年致告別辭的學生代表是大衛.松恩頓,他將與我們分享他的想法。」
喬吉跟大衛不是很熟,因為他一直都在美國聯合通訊社上課。根據傳說,如果課堂上出現了一個老師對答案不確定的問題,全班同學的眼睛就會立刻全部轉向大衛。他慢慢地走到講台的中央,把他的雙手放在講桌的兩邊上面,然後,開始注視著那群畢業生。而那些穿著畢業服的高年級學生,看起來一定像是一個個浮在一片平靜的藍色海面上沒有身體的頭。他就像牧師或推銷員一樣,以目光跟人接觸的時間顯得有點太久,以至於讓人有種倉皇失措的感覺。所以,底下的聽眾們開始煩躁不安了起來,在自己的座位上動來動去,用手上的節目表搧著風。最後,大衛轉過身來,用一種清楚的聲音開始對著所有的人說話。
「什麼是真理?」
講完這句話之後,又是一段很長的沈默,聽眾們都很焦躁地看著其他的人。這個問題裡包含了一些攪動人心的東西,尤其它是以一種拋向所有人的方式,好像是要向大家尋求一個答案似的。
「這是我有一次在一場面試中被問到的問題,那一次,我承認自己在自己的防衛線內被抓住而擊中要害了。然而,從那時候開始,我就開始一直思考著這個問題,而且,我也相信,我現在已經有了一個可以令人滿意的答案了。
「真理,如果是以一種思想或是概念的方式呈現的話,它是不存在的。」
聽眾中回盪著一種悉悉索索的耳語聲。站在講台上的大衛耐心地等著那些耳語聲消失,然後他才再繼續自己的演講。
「諾貝爾文學獎得主作者赫曼.赫塞(Hermann Hesse〉在他的小說《流浪者之歌》(悉達多求道記,Siddhartha〉中寫道:『所有真理的反面,也同樣是真理。舉例來說,如果真理是單面的,它就只能用文字表達和包裝。而和思考相關的每件事情,和只能用文字表達的東西『都是』單面的,也就是真理的一半而已,它缺乏整體性、完整性和一貫性。』
「在柯特.弗那歌特(Kurt Vonnegut〉的《泰坦歌聲動人的女海妖》(The Sirens of Titan〉一書中,描繪了一個真理和認定真理相反面也同樣為真理的很切合的比喻,弗那歌特這樣寫著:『你只要試著想像這樣一件事情:你爸爸是所有曾經活在地球上的人中最聰明的一個,他知道所有你能發現的事情,對於一切的事情來說,他知道的都是最正確無誤的,而且,他也可以證明自己都是對的。現在再想像,還有另外一個小孩住在幾百萬光年遠的某個美好的世界裡,而且,那個小孩的爸爸也是住在他那個美好的世界裡的人,是有史以來最聰明的一個人,剛剛好跟你爸爸一樣聰明,對於事情的判斷一樣正確無誤。兩個爸爸都是一樣的聰明,兩個爸也都是一樣的正確無誤。然而,如果有一天,他們相遇了,他們會開始一場嚴重的爭論,因為他們都無法認同對方對所有的事情的看法。』弗那歌特繼續地解釋著,『兩個父親可以同時是正確的,卻又陷入嚴重爭論的原因就是,因為真理可以有各種不同的詮釋方式。』」
他再次停頓,讓那些話沈澱下來。
「擁有一個開放的胸襟是非常重要的,而且,了解到沒有一個獨立的個體、單一的一個政治團體或者任何一個宗教掌握了真理,也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那種某個特定的團體『能夠』支配真理的想法,就是導致人們苦難的開始。就單單以上一個世紀來說,大屠殺、冷戰,還有一直存在的兩伊衝突,都是當兩個世界的『爸爸』相遇時所產生的嚴重爭論的那個比喻,在現實世界裡以更大型爭端出現的例子。這樣的衝突會出現,就是因為雙方都堅信只有自己才擁有真理。這是一個多麼自大、自我中心的假設啊!(待續)
書名: 臨別的禮物
新苗文化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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