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8月23日訊】世上不知還有沒有人能在海風吹起的時候,聽得懂海的悄悄話的;不知還有沒有人能像他──那個被海風熏得油黑的小海仔,和海息息相通的。
那個海灘幽靜空寂,離我住的地方,只有一站多路。在消假的那些日子裡,每當我心緒不佳感到壓抑時,便奔向我的海灘。
在那兒遇到他的時候,他正雙腿叉開,趴在一塊礁石上。褐色的石面佈著一個歪歪扭扭的“大”字。
海在黃昏時很靜,鑲著白花邊兒的碧綠的海水,在他光溜的脊樑上漾來漾去。
“我在聽海說話呢!”看到我來,他抬起頭來望著我。他的眼睛不是很大,卻清亮湛藍得如海。
“是嗎,你都聽見了些甚麼呢?”我望著遠方水天交接處的那抹朦朧淡藍的海線,心不在焉的問道。聽一個孩子瞎嘮,我沒有一點心思。
“它在打盹。”
“啊?”
“海在打盹呢,呼──呼兒──”
這倒有趣。我在礁石上坐了下來,脫掉鞋子倒著裡面的細沙。“你叫甚麼名字?”
“大名叫達英”──聽著像是“大鷹”。“小名叫海仔。我十三歲了,你呢?”
“我大你十多歲。”
“我要叫你阿姨嗎?”
“當然。”
“小阿姨。”他探起身子說。
“大鷹。”我衝他叫道。
他咯咯地笑了起來,唇邊立刻露出一顆小虎牙。看著他那天真的勁兒,我也不由得笑了,一邊起身向沙灘走去。
他從礁石上爬了起來,興沖沖地追上了我,一路尾隨著,嘰嘰咕咕的說著小孩子們的話,可是,我多想在海邊走走,讓清新的海風拂去纏繞在心頭的舊夢,在安謐寧靜中恢復我的心境。於是,我猛然站住了,不耐煩地打斷了他:
“你是說你最不喜歡老師嗎?還在她的抽屜裡放過青蟲?”
“她幹嘛告我的狀!爸爸不讓我常來海邊玩了……”
“巧極了,我也曾是一個老師,也不喜歡不用功的學生。”我搶白道。丟下他疾步走開了。
幾天後的一個晚上,我又來到了海灘。海在退潮,水波蕩漾著,發出陣陣喧響。連著岸邊,露出一大片奇形怪狀的海底礁石,在夜色的籠罩下,閃著幽幽的光。
海濱之夜特有的意境感染了我。我幾乎忘記了紛繁的塵世,和那些難以驅除的煩惱。攀著聳伏不定的礁石,我慢慢向海邊走去。
大約我是想走到海潮邊的,卻被夜海的波光月色晃了眼。當我在石隙礁尖繞得腿酸腳疼時,發現前面卻仍是黑壓壓一片嶙峋,而回頭,竟灰濛濛的望不著海岸了。我惶恐了,喘咻咻地坐在一塊突出的礁石上。
驀地,從我的腳下直起一個細伶伶的身子。我早已忘掉了那個孩子,絕沒想到會在這兒又碰見他。
“是你?達英!”我向他伸出手去,為在這會兒看見他覺得非常高興。
他沒有動,不出聲地站著,黑暗中只能辨出兩顆小星星般的眼睛。旋即我想起了自己的過失,尷尬地縮回手來,一邊慢慢地蹭下了礁石。
一雙小手有力地抓住了我的胳膊。我望了望他──仍然是不出聲地,低著頭,只是帶著我開始輕捷地前行,很快,我們走到了海邊。
“還生我的氣嗎?海仔。”我旁視著海面上那道扇形的清粼粼的月光,深深地感到內疚。
“我不是不想好好唸書呀,可我坐不住。”他又趴在礁石上,耳朵貼著石頭,像一條停在海底的小黑鰻。
我不由得站了起來,過去坐在他的身邊,輕輕地撫著他那熱熱乎乎的腦袋。忽地,他翻過身來,用腳踢蹬著正在撲來的海水,恨恨地說:“叫你來!叫你來!你也坐不住!你也坐不住!”
我驚獃了。這孩子,海在他的眼裡通人性呢。我急忙按住了他的腿。“不,海仔,你是一個討人喜歡的孩子。”
“真的?小阿姨?”
我點了點頭。望著他那在夜光中忽然綻開的笑臉,感到眼窩一陣發熱。
鹹鹹的海風漸漸涼了。我用手臂攬住了他厚墩墩的小肩膀。
嘩──嘩──
海濤在輕輕地搖著。“那是笑。”我聽見他喃喃地說。
“甚麼?”
“笑,是海在笑,哈──哈──”
眼淚漸漸涌滿了我的眼眶。多少天來,我一直費力地想找回的那種觸心的感覺,那種解脫後的純真,那種願愛的歡樂,現在突然恢復了。我緊緊摟住了孩子,卻甚麼也說不出來。
那以後一晃就又是好多天,假期將要結束了。臨行前,我忽地想起了甚麼,急切地奔向那個海灘。在那裡,我徜徉了許久,卻再未能遇見他。
如今離開那個海灘已有許多日子了,我卻打心眼裡思念著他。呵小達英,當我在生活的角角落落裡飄泊,每每感到心灰意懶時,不由得就會想起你,想起那晚耳語般的海風,和你指出的那宏深的大海裡,跳蕩出的“嘩嘩”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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