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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睡房﹐兩人全無睡意﹐母親想起那個夢來﹐對父親說﹕“我剛纔做夢﹐夢見爸摔倒了﹐是惡夢。爸摔倒後鼻子嘴都有血淌出﹐我被嚇醒了﹐不知是反夢﹐還是什麼。”
父親聽後沉默了許久﹐道﹕“這夢先別和媽說﹐沒人時問問大姨。”母親應了﹐父親便將臉藏在疊放的雙臂裡﹐不再開口。
母親見狀寬慰他﹐道﹕“爸幫助過多少人﹗老天爺比誰都清楚﹐爸能平平安安回來的……”
母親見父親仍沉默不語﹐就不再作聲﹐獨個兒躺下來休息﹐不知何時竟睡去。
祖父離開的第三天﹐祖母一整天都坐在電話邊上﹐撥了所有她能記下的電話號碼﹐給他們那些還住在北京的戰友。顯然祖父沒有和任何舊友聯繫過。從這些電話裡祖母聽說﹕北京也很亂還有幾派動槍的剛停火。這些消息加劇了全家人的恐慌﹐以致祖母開始懷疑祖父接到的開會通知是假的﹔她的精神到了崩潰的邊緣﹔時而重複“八成讓人騙了﹐綁票了﹗”﹐時而又慘笑說﹕“多好的一個新中國﹗我們一槍一炮地打下來的﹐死了多少人﹐這下折騰完了﹐”。
母親找了個機會把她的夢私下裡講給老保姆聽。“這夢別講給你媽聽﹐忘了吧﹐來回講不吉利。”老保姆抹了兩把淚﹐囑咐說。母親聽了便不再提這夢﹐心裡越加七上八下的﹐找沒人的地方也抹了兩次淚。這一天﹐一家人都各懷了心思﹐很少有人說話﹐只是人人的臉上都分明地掛焦慮。
第四天的一清早﹐電話鈴忽然響起﹐家裡驚呼成一片﹐父親行動快﹐先大家一步接了電話。等聽清是朱嬸聲音時﹐祖母便接過了話筒。朱嬸並沒帶來祖父的音信﹐只是哭說﹕“市委大樓都亂了﹐白市長被造反聯隔離審查﹐關在市委的三樓﹐這兩個也沒個信……”
祖母一聲不響地聽完﹐嘆息道﹕“我們就全當他們又去火線了﹐生死由天吧﹗”。
老保姆在一旁聽不下去﹐就搶了聽筒說﹕“你們姐倆得幫襯撐過這一關﹐多說打氣的話﹐橫豎講他倆都是堂堂正正的大男人﹐老話講﹕一正壓百邪﹐你倆別瞎尋思﹐我還是琢磨他倆只是不方便打電話﹐沒啥可怕的事。”祖母和朱嬸被老保姆這麼一說﹐都醒過神了似的﹐末了老保姆又說﹕“他朱嬸﹐你一個人帶倆孩子﹐在家裡要鎖好門。”
祖母聽到這話就接道﹕“ 得便你來住我這兒﹐大家有事也方便商量。”
朱嬸應道﹕“讓大姐這麼一說﹐我倒心裡敞亮多了﹐好﹐我得便就過去。”
剛放下朱嬸的電話﹐市委門衛老胡又打來電話﹐先是叮囑﹐如祖父他們回來先別去市委﹐後又詳說了白市長被押的經過﹐最後卻罵開了崔市長﹐說﹕“這個烏龜王八蛋變的崔緊跟﹐把責任都推給別人了。還別說﹐這種人現在最吃得開。你們手裡有今天的《鳳凰城日報》麼﹖看看吧﹐都說猴精﹐泥鰍滑﹐和他一比﹐差老鼻子去了﹐打我知道他開始﹐今天靠這一派﹐明天貼上那一派﹐我還真找不出個詞來形容他﹐可聽說他要提拔到省裡了。”老門衛正說﹐忽然停了下來﹐片刻﹐又用高了八度的聲音說道﹕“這兒有人來找我有事﹐大姐別忘了我囑咐你的話﹐我不說了啊﹐再見。”祖母立刻領會到老胡不便多說的處境﹐也連忙道了聲“再見”﹐放了電話。
也就從那天的下午﹐祖母開始發燒﹐往日常伴的輕咳﹐變成了陣陣劇烈的咳嗽﹕“你媽咳血了﹐得誰去找醫生。”老保姆懮慮地和母親商量。母親本想去祖母的睡房探望一下﹐卻被老保姆喝住說﹕ “你媽有話﹐不讓你近她。雖說她的肺結核早不在傳染期了﹐可犯病時還是讓你們都離遠點﹐我跟你媽在一起這麼多年﹐知道怎麼防﹐她擔心留下病菌給了小孩﹐你還是快想個辦法請個醫生﹐實在沒法子我和小桐就得帶她去醫院。我是擔心她去外面一走﹐反倒重了。”
母親聽後就和父親商量﹐決定找輕工業局的譚大夫﹐看她可否肯來家中。一來祖母在輕工局工作過﹐到現在醫療費用還是那個單位報銷﹐二來那個譚大夫來家中為祖母體檢過﹐母親也給她端茶倒水的﹐算有一面之交﹐方便開口相求。電話打通了﹐譚大夫聽了祖母的病況﹐便說她和領導說一下﹐儘快趕到。果然四點來鐘就有人來敲門。
和譚醫生一起來的還有倆位﹐一位是個領導﹐一位是司機。聽說祖父去開會祖母忽然病了﹐又見母親有身孕﹐都說有啥事不要客氣﹐和他們說聲。老保姆讓爸媽招待客人喝茶﹐又道歉說祖母病發時﹐向來怕傳給別人﹐家裡家外的人都讓離自己遠點﹐所以只帶了譚大夫一人上樓﹐等譚大夫看完病﹐又回到樓下﹐大家都問如何是好﹐譚大夫說﹕“我已打了針﹐燒得先壓下。明天還得打﹐控制得挺及時﹐但要讓病人休息好﹐這病也沒啥特效藥﹐必須留意少復發。”最後那位領導叮囑了司機﹐讓他明天接送譚醫生。
大家送走客人後﹐母親記下了夜裡要給祖母服的藥﹐便回自己的房間休息起來。直到父親來叫她去吃晚飯﹐她才醒來。飯後她又接休息﹐夜裡卻不時起來看表﹐等去叫老保姆送藥時﹐卻發現她總是醒。母親擔心起來﹐說﹕“大姨也要自己休息好﹐可別再病一個﹐”老保姆只是做了個手勢﹐讓母親回去休息﹐自己拿了藥和水上樓去。(http://www.dajiyua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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