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歲－九歲半
愛畫各種武俠對打的圖畫，畫完叫我看著一一講解。買回各種飛機、坦克、艦艇塑膠模型，用萬能膠粘制起來，擺在櫃子裏儼然是個武器庫。
喜歡看《天下奇聞》、《世界奇觀》一類的書，一本《世界各國國旗》也興趣勃勃看半天。喜歡出題考大人，“保加利亞的國旗是什麽顔色的？”“路易十四是什麽時候死的？”“世界上有沒有黑色的花？”他有時也講出些希奇古怪的事，我們一旦表示不清楚，他就賣關子了，一再要求，“你先猜三次。”“要不要我告訴你？”
兒子早上起床是一大難題，每天晚上他都下决心：明天一定早點起床去跑步。于是把鬧鐘調到四點半。鍾一響，大家被吵醒，他却起不來，到了六點半，叫他起床却不高興了，“我想自己起床，不用你們叫，越叫我越不起！”于是賴到七點，臉也不洗，胡亂吃幾口就上學了。有時鐘響他就起床，洗臉刷牙穿衣服，出去看天還黑，回來困了又躺下，早上六點半再叫他，却有理了，“我四點半的時候已經起過床了。”于是又睡到七點。每天臨睡前看到他調鬧鐘，我就擔心地問：“你這鍾是專門爲了吵醒我們的吧？”有時他也真的是鍾一響就起床，幷到同學家去拍門，邀人家一起去跑步，結果四點多鍾把同學全家吵醒。
我費好大工夫想叫他明白，常立志等于無志，不要把目標定得太高，自己無法達到。建議他先做到每天六點半起床，能堅持做到再提高標準，六點或五點半起床，不能定在四點半，太早了睡眠不足。但兒子堅持“主見”，只好等他慢慢認識。
一天大清早，兒子走出門，發現一年輕人正在攀爬對面宿舍的欄杆，那人看見兒子，就叫他幫忙接住幾件物品，然後自己從上面爬下來，拿了東西就跑。兒子一貫樂于助人，這點小事自然不算什麽。待婆婆出門，發現情况不對，那人已經離去，婆婆深感問題嚴重，大聲叫喚，把失主吵醒，果然是有人偷東西。原來那人是個竊賊，兒子是在助賊行竊。太平盛世，兒子一片好心，却被壞人利用，不可不算一大教訓。
我清理舊書，翻出幾本文革後期的書，兒子拿去看。這段時間，他問得最多的問題是：“劉少奇是好人還是壞人？”“毛主席爲什麽要打倒他？”“毛主席是好的還是壞的？”
電視上播出有文革背景的電視劇，兒子問我，文革時有沒有參加抄家，有沒有打人。我老實交待：我不是紅五類，抄家那陣當然是沒有份，後來武鬥了，我在造反派的小報通訊組裏，天天忙著收集材料，自然也沒有時間去打架。但是兒子不理這一套，他只聽到我講當過紅衛兵。馬上就不依了，連續好多天，他一想起來就要駡我：“你們紅衛兵最壞了，破壞那麽多東西，又打死好人，我最恨你們這些紅衛兵！”看到他那種深惡痛絕的樣子，我以爲他要從此與我一刀兩斷了。他還不斷的追問，“紅衛兵和‘四人幫’爲什麽要迫害老幹部？”“周總理爲什麽會鬥不過‘四人幫’？”
文革那段歷史本來就是混亂顛倒的，每個人受社會思潮的左右，思想上行動上産生什麽必然表現，現在一下子怎麽可能向一個九歲的孩子解釋得清楚呢？我自認無能爲力。心想文革過去才十幾年，我們的後代就要追究歷史責任，未免也太早了點。但有一點我是明白了，無論任何人在歷史上做過什麽，自己都要承擔那份責任。我私下悄悄把有關文革的書都藏好，免得經常觸動兒子的滿腔義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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