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課
一．魚圉圉，鳥喈喈（九佳）（選自《聲律啟蒙》）
河對海，漢對淮。
赤岸對朱崖。
鷺飛對魚躍，寶鈿對金釵。
魚圉圉，鳥喈喈。
草履對芒鞋。
古賢嘗篤厚，時輩喜詼諧。
孟訓文公談性善，顏師孔子問心齋。
緩撫琴弦，像流鶯而並語；斜排箏柱，類過雁之相挨。（下劃線字為入聲字）
注釋及說明：
1. 河對海，漢對淮：漢，漢江（漢水）。｜淮，淮河（淮水）。
星沉海底當窗見，雨過河源隔座看。 唐‧李商隱《碧城三首其一》
漢口船開催疊鼓，淮南帆落亞高桅。 南宋‧陸游《舟中偶書》
2. 赤岸對朱崖：赤岸，指有紅色土石的水岸或臨水岩岸。東漢‧張衡《思玄賦》「瞰瑤谿之赤岸兮，弔祖江之見劉。」北周‧庾信《同州還詩》：「赤岸繞新村，青城臨綺門。」必須注意的是，在古詩文看到「赤岸」這個詞，只能說明當時當地有這種地質現象，不能當成固定地名來理解。這種地質現象只要一消失，這種小地名很難延續下來。我們之前學過的詞彙「桂嶺」、「梅溪」亦然。｜朱崖，紅色土石的山崖。
赤岸風杉聲亂響，朱崖雨樹夜輕寒。 （朝暉 原創）
3. 鷺飛對魚躍：利用古典名句對上聯：南湖水上鱸魚躍，西塞山前白鷺飛。（下聯出自唐‧張志和的《漁歌子》）
4. 寶鈿對金釵：寶鈿，指女子用的寶石、金銀首飾。「鈿」有兩個讀音「田，平聲」，「電，去聲」。古詩用平聲的例子居多。本文讀「電」。｜金釵，古代女子首飾，用黃金或黃銅製成，尾端分兩股，可以夾頭髮也可以分離。「金釵」還可以借指女子。
古詩中沒有「寶鈿」對「金釵」的例子，是因為「寶鈿」詞意包含了「金釵」。在律詩對仗中，常見用玉麈、玉箸、銀燭、玉笛、珠履、玉樹、玉佩，等等詞組與「金釵」相對。例如：
金釵墜鬢分行立，玉麈高談四坐傾。 北宋‧歐陽修《送鄆州李留後》
5. 魚圉圉，鳥喈喈：圉圉（音語，上聲），瘦弱貌。出自《孟子‧萬章章句上》：「始捨之，圉圉焉；少則洋洋焉，攸然而逝。」北宋‧孫奭注：「圉圉，魚在水贏劣之貌。」｜喈喈（音皆），形容禽類及鳥類的叫聲。《詩經‧葛覃》：「黃鳥于飛，集于灌木，其鳴喈喈。」家畜類如牛、羊、馬等的叫聲則不能用「喈喈」來形容。
秋日霜池魚圉圉，春風竹院鳥喈喈。 （朝暉 原創）
6. 草履對芒鞋：草履，草鞋。｜芒鞋，草鞋的一種，用芒草莖編織；也泛指草鞋。古典近體詩中沒有「草履對芒鞋」的例子。因為草履、芒鞋可以說是同義詞。製作草鞋的材料有很多，如龍鬚草、蒲草、烏拉草、稻草、麥秸、燈芯草等，當然也包括芒草莖。一個長期用稻草或麥秸編製草鞋的手工藝師傅，不一定能分辨出用燈芯草莖與芒草莖編製的草鞋的區別，因為這兩種材質外觀相似，柔嫩性相似。使用者更不可能分辨了。所以在古詩中用「草履」或「芒鞋」，更多的是出於平仄的考量。｜履，古音一直都讀「良以切；裡，上聲」；《平水韻》上聲四紙。
麻衣逢雪暖，草履躡雲輕。 唐‧戴叔倫《送嵩律師頭陁寺》
竹杖輕無跡，芒鞋捷有聲。 南宋‧陸游《雨後至近村（其二）》
7. 古賢嘗篤厚，時輩喜詼諧：古賢，古代的賢者。｜篤（音督，入聲）厚，忠厚敦樸。｜時輩，現時（當今）的名人。｜詼諧（音葵鞋），談吐幽默風趣。詼，古音讀「枯回切，kui2」，參考《康熙字典》及《佩文韻府》。「詼諧」二字在古代作褒義詞用。唐‧楊炯《梓州官僚贊》：「懷義倜儻，詼諧取容。」唐‧杜甫《社日兩篇其一》：「尚想東方朔，詼諧割肉歸。」
大意：古代的賢人忠厚敦樸，當今的名人幽默風趣。
8. 孟訓文公談性善：大意：孟子教導滕文公如何修善。｜典故出自《孟子‧滕文公上》：「滕文公為世子，將之楚，過宋而見孟子。孟子道性善，言必稱堯舜。」
9. 顏師孔子問心齋：大意：顏回向孔子學習如何讓內心清淨的方法。｜「心齋」指讓內心清淨。典故出自《莊子‧人間世》：回曰：「敢問心齋。」仲尼曰：「若一志，無聽之以耳而聽之以心；無聽之以心而聽之以氣。聽止於耳，心止於符。氣也者，虛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虛。虛者，心齋也。」
10. 緩撫琴弦，像流鶯而並語：大意，舒緩地撫琴，琴聲像黃鶯相和鳴唱。
11. 斜排箏柱，類過雁之相挨：大意，古箏的箏柱錯落排列，就像大雁飛行時排成的隊伍。
二、六首押「九佳」韻的古代經典唐詩
1. 酬皇甫郎中對新菊花見憶 唐‧白居易
愛菊高人吟逸韻，悲秋病客感衰懷。
黃花助興方攜酒，紅葉添愁正滿階。
居士葷腥今已斷，仙郎杯杓為誰排？
愧君相憶東籬下，擬廢重陽一日齋。
故事背景：皇甫郞中即皇甫曙，字朗之，排行十，所以也稱「皇甫十」。他是白居易、劉禹錫的好友。「郎中」是皇甫曙的官職名，唐朝的門下省，中書省，尚書省均設郎中一員，正五品。皇甫曙寫了一首詩，題為「對新菊花見憶」寄給白居易，並邀請白居易重陽節那天去他府上喝酒賞菊；「見憶」即見眼前景物憶起（思念）某人。所以白居易也回贈了一首詩，「酬」有唱和及酬謝皇甫曙邀請赴宴的意思。本詩創作於公元834年秋，當時白居易已經定居於洛陽。公元837年，白居易與皇甫曙結成了親家。事見白居易《閒吟贈皇甫郎中親家翁（自注：新與皇甫結姻）》：「早為良友非交勢，晚接嘉姻不失親。最喜兩家婚嫁畢，一時抽得尚平身。」
注釋：①逸韻：高雅的詩韻。「逸」讀音「一，入聲」。②悲秋：因看到秋天草木凋零而感到悲傷、淒涼。「悲秋病客」化用杜甫的名句：「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台。（《登高》）」｜「病客」是作者自稱。③衰懷：悲傷的心懷。「衰」讀音「崔」（支韻）。④黃花：菊花的別稱。⑤滿階：指秋天的紅葉落滿了庭院的台階。須注意的是，「紅葉」不一定是指楓葉；因為楓樹、黃櫨、烏桕等樹葉秋天都會變紅。⑥居士：白居易自稱。⑦葷腥：泛指各種動物性食物，包括豬、牛、羊等肉類以及魚、蝦、蟹等水產品。⑧仙郎：指皇甫郎中。⑨杯杓（音勺，入聲）：酒杯與杓子。借指酒席。⑩排：設置、擺設。⑾擬廢：想取消。「擬」讀音「已，上聲。」《康熙字典‧擬》：「《唐韻》魚紀切《集韻》《韻會》偶起切，疑上聲。（紙韻）」⑿一日齋：本來白居易已經戒葷腥了，因為與皇甫曙約在重陽節見面，所以決定重陽節那天取消齋食，故稱「擬廢重陽一日齋」。
全詩大意：您是愛菊的高人，詠菊詩高雅非凡。而我卻是遇到秋天就悲傷莫名的病客。您在家以菊花助興，手持美酒開懷暢飲；而我在家看著滿階的紅葉，愁緒滿懷。我如今已經斷了葷腥類食物，您又何必特地為我設宴呢？很慚愧您在東籬賞菊時還能記得我，（為了感謝您的盛意邀請）重陽節的那一天，我就取消齋食，開葷喝酒吧！
詩評：本詩主要是為了答謝皇甫曙的宴會邀請創作的，首聯上句「愛菊高人吟逸韻」讚美皇甫曙；而「悲秋病客感衰懷」除了說明自己的近況不佳之外，還帶有推辭的意思。頷聯上聯同樣是讚美皇甫曙；下聯「紅葉添愁」又是帶有推辭的語氣。頸聯「居士葷腥今已斷」又是推辭；而「仙郎杯杓為誰排？」言外之意是說：您怎麼這麼客氣啊！尾聯算是正式答應了赴宴。
其實白居易是依照古禮的要求這樣寫的。《禮記‧曲禮上》：「凡與客入者，每門讓於客。客至於寢門，則主人請入為席，然後出迎客。客固辭，主人肅客而入。」唐‧孔穎達疏：「固，如故也。禮有三辭：初曰禮辭，再曰固辭，三曰終辭。」
《禮記》這段話的大意是：（主人到大門口迎接客人，古代高官宅院至少有三進門）凡是和客人一道進門，每到一個門口主人都要讓客人先進。客人走到路寢門口，主人要請客人稍等，而自己先進去鋪好席位（即使事先鋪好了座席，也要先進去確認一番，以免客人多帶錯位置），然後再出來迎接客人，主人請客人先入，客人至少要推辭兩次，主人這才引導客人入室。
古代貴族之家的「路寢」也稱正寢、正廳，既是主人睡覺之處，也是舉行重要宴會的場所。請參考以上《韓熙載夜宴圖》，最右邊的那張臥床稱為「架子床」；主人韓熙載與新科狀元紅衣郎粲坐的那張稱為「羅漢床」，撤去中間的小茶几可當臥具。
白居易把推辭再三的語句都寫在了這首詩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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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林芳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