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紀元2024年11月15日訊】(大紀元記者楊欣文加拿大溫哥華採訪報導)香港導演劉健倫製作的紀錄片《寧化飛灰》,前不久在溫哥華舉辦了放映活動。導演是以一個前線記者的角度去反映2019年香港的反送中運動。在眾多標誌性事件中,「理大圍城」就發生在11月。五年過去了,記者請導演來回顧一下當年他的經歷和感受。

2019年11月,在反對《逃犯條例》修訂草案(反送中)運動期間,示威者與香港警方在香港理工大學周邊爆發大型衝突。11月17日,有大批示威者被香港警方包圍在校園內,警方斷水斷糧、封鎖大學各出入口且不准其他市民接近。包圍事件直至11月28日才結束,大批示威者被拘捕。
作為這段歷史、以及整個反送中運動的見證者和記錄者,劉健倫導演把事件與自己祖輩的經歷進行對比照,對歷史與現狀進行了反思。
進去那天早上 新聞說警察開始包圍理大

劉健倫記得:「那天早上我看到新聞說警察開始包圍理工大學,中午12點左右,我就開始進去。那時有很多路已經封了,就算記者都不可以進去。很幸運,在科學館那裡,警察是凌晨的時候才封路的,所以我可以進去。」
據他觀察,當時,在科學館外面的十字路口,從下午到傍晚,抗爭者和警察兩方都有駐守、互有進攻,警方不斷地向抗爭者發射催淚彈和水炮。「我當時整個身體都被水炮車發射的藍色液體浸透了,這些液體使到自己整個身體的皮膚都發紅、癢極了。」
劉健倫表示,在凌晨警察衝進樓梯裡之前,曾有消息說會開放某些通道讓抗爭者和平離去,但到最後收到消息就說是,誰走就會被告暴動罪、被拘捕。當時校園裡面很混亂,有很多人,包括小孩、學生、成年人。他能感覺到那種恐慌的氣氛。
劉健倫當時正在為德國一間News Outlets(新聞媒體)工作,那個媒體是極少數第一晚在現場報導的媒體之一,旗下記者被允許在出示記者證、身分證,並經過搜身後,可以輪班,繼續留在校園。
氣氛越來越緊張 社會越來越撕裂

劉健倫覺得,2019年11月時,整個香港的政治氣氛十分緊張。因為從6月份反送中運動開始,「大家的情緒其實一直都沒有平和過」,「政府沒有任何讓步,警察的策略就是更加嚴厲地鎮壓。又發生了7‧21(元朗白衣人打人事件)和8‧31(警方在港鐵太子站無差別襲擊市民事件),整個社會的撕裂是很嚴重的。」
「我自己有些朋友,認識了十幾二十年,因為政見不同,大家都unfriend(不再做朋友)了;我聽到說有些人,都不可以回家了,因為政見不同的原因,與家人都鬧翻了。」
他表示:「我最記得,臨近10月1日,當時有傳言說如果香港的情況失控,解放軍會開進香港來;二來,當時的警察也放寬了槍械的使用。我自己當時是害怕的,尤其是我住在新界,開車出去上班,整條路沒有什麼車,整個城市與COVID封城時差不多,氣氛是很緊張的。」
找律師立遺囑 真的害怕自己中槍

「從家裡出發,很老實地講,我很怕中槍,怕我遇到什麼意外、受傷。你知道這些是沒有保險的。之前我有問過,保險公司是不會做保的。」「我自己在紀錄片都講了,當時我有記下律師的電話,我真是寫了遺囑。」劉健倫坦率地表示。
父母當然會擔心他的安全。劉健倫說:「他們有擔心的,但是我輕描淡寫,我說沒事的。他們叫我你要小心啊,不要那麼拚命,拍不到就算了。但是,有很多時候你是控制不了的。」
劉健倫記得:「10月1日時,大家集結在銅鑼灣SOGO(崇光百貨)外面,警察沒有發出不反對通知書,隨時可以抓人。但是香港人很齊心,完全不畏懼。當時我看到這麼多人在那裡,自己的心好像定了一點。既然他們都不怕了,我作為一個記者,我怕什麼呢?」因為「在這半年的運動裡,大家有了默契和mutual trust(互信)」,劉健倫覺得,「自己就是其中的一個,還有大家給了我一些力量。」
在「圍城」日子裡 一些令人難忘的事

在理大的拍攝過程中,令劉健倫十分難忘的事情其實有很多,在剪輯出來的電影裡,他都儘量把那些場面逐一呈現出來。
劉健倫提到,17日晚那場熊熊大火後,在馬路外邊集結的人群散去了,「理大校園裡有很多被燒過的痕跡,地面有很多磚頭,還有很多水炮車留下的藍色液體,一片頹垣敗瓦,慘不忍睹,好像是戰後的景象」。「有很多人走出來後被捕了,不願出來被捕的人就躲在上面理大的建築群裡。」
「我們記者全部在地面一層,他們藏在上面躲避警察清場。大家有個共識,就是上面二、三、四樓那些,我們就不可以上去;為免騷擾上面,我們也都不會上去。」
「影片中有一、兩個鏡頭,你可以看到那些『全副盔甲』的那些『勇武』者的身影,是因為他們有時候會下來『巡邏』,他們叫做『巡邏』,就是看看有沒有便衣混進來。他們下來『巡邏』時,我們便會看到。」
當晚有些人,因為不想被捕,迫不得已從下水道逃生。劉健倫表示:「那些走下水道的,我沒有拍到,但是這些在新聞中都有播出來。」
影片裡還有一個特別的場景,在空曠寂靜的夜晚,一個理大的廚師穿梭在這些建築群裡,大聲呼喚著那些仍然匿藏在某個角落中的「小朋友」。
劉健倫解釋:「因為當時理大無論是教師、還是做管理的職員,其實全部都走了,他就是唯一留下來的人,給留守的示威者煮飯。我當時進過理大的食堂,其實裡面很凌亂,因為被封鎖,食材已經沒有了,剩下的就是舊菜,進去後其實聞到的就是一股食物變壞的餿味。他留下來與其説是煮飯,其實是一個精神上的支持。我每晚都聽到這個叫聲,他每晚都出來叫,其實是想讓留守的人知道有人在支持他們。」
校外的人曾組織過幾次行動「圍魏救趙」,想救校內的手足,但都不成功。
劉健倫提到,17日後,陸續有抗爭者走出來,特別是個別官員和校長們進去「勸退」後。他認為:「有些人因為身體狀況受不了,又或是心理上受不了。因為不知道要封校多久,裡面又沒有食物,整個精神壓力很大。我們看到有些人身體很虛弱,要救護車載出去。他們都要登記,被告暴動罪是一定的。」
劉健倫是最後一天離開理大的。「我記得警察在外面撤走路障,有很多消防、爆炸品部門的人、有很多不同部門的人,進去不同的地方搜索。我們當時沒看到有人被捕的,不知道那些人是繼續躲在某個地方,還是已經都走了,我們沒有這個數字。」
反思歷史 香港年輕一代為何選擇抗爭

在影片裡面劉健倫提到,自己的爺爺就是60年代,冒著葬身魚腹的危險,從大陸偷渡來港的一代人。他們在獅子山下同舟共濟,艱苦奮鬥,創造出輝煌的香港。
回顧歷史,劉健倫十分感慨:「我自己今年40歲,其實回顧歷史,發現歷史是不斷重演的,我們人類沒有吸收過歷史的教訓。以前是文革,到今天,香港重蹈文革時候上海的覆轍,就是由一個很自由的城市,現在變成了一個完全沒有自由的地方。我們根本沒有吸收過任何的教訓,有權的人就要不斷的有權,所以我們是一個蟻民、是Nobody(無名之輩),我們唯有逃走。」
劉健倫反思自己:因為祖輩的努力,「我們一出生時擁有的已經很豐盛了,所有東西很穩定。例如,人們經常說,自由好像呼吸一樣,你一出生就有了。確實我們一出生就已經有了,我們不用怕什麼,有免於恐懼的自由。當時爺爺跟我講他的故事,因為我們從來沒有經歷過,所以我們也不知道什麼叫做沒有自由。他們當年有批鬥,要吃香蕉皮,我們完全就像聽故事一樣。」
「但是到2019年之後才發現,原來我們想看一張報紙,會沒得看了;我們想上街去遊行、表達我們的訴求,原來是不行的,需要警察批准;原來我們在社媒上寫一句什麼,是要被抓、要判監的。於是我們才知道,哦,原來自由不是你一出生就會有的,也不是像你的呼吸一樣理所當然的。」
他發現,香港人擁有過自由,也知道了自由的可貴,然而,現在香港人正經歷著從來沒有經歷過的——失去自由。連一個殖民地政府,都可以給香港有司法的獨立、言論自由、新聞自由,反而政權移交給中方之後,自由就蕩然無存,確實令人費解。
「很多人說,時代選擇了香港人」,劉健倫表示認同,「我們剛好經歷了這個時代。」
「我和現在十幾二十歲的人比,年齡都差了一半。我算是一個年齡夾在中間的人,既不是我爺爺、爸爸那一代,也都不是現在打不死、很勇敢的一代。我稱自己是個半個『港豬』(安於現狀的人)。以前我爺爺、爸爸一直都這樣教的:不理政治,埋頭苦幹,你就可以升職、生活就無憂了。但是,現在發覺原來我們的生活很多是受到政治影響的。
「例如,我們原來以為是一國兩制、我們有司法獨立,然後有基本法,我們可以受保障,但是原來不是的,有很多東西被慢慢侵蝕,其實我們覺得香港好像不是那麼安全了。其實97『回歸』後,我們慢慢地感受到,自由在一點一點被剝削,然後消失了。」
劉健倫覺得:「我爺爺那一代的香港人,很多都覺得香港只是一塊踏腳石,是一個屬於過客的地方,大家並沒有當香港是一個家。但是慢慢地,年輕人覺得,香港已經在祖輩手中變得美好,香港就是我的家,香港是我要永久生活的地方,所以他們就要捍衛自己應該有的東西,要捍衛香港這個地方。他們覺得當初承諾的『一國兩制,五十年不變』,大家是簽了國際承認的合約的,怎麼可以不遵守呢?」
劉健倫認為,「為什麼香港人、特別是年輕人這麼勇敢地走出來呢?就是因為這個感受,覺得這裡是我的家。他們很單純,沒有那麼多雜質,和我們這一代是不同的,不會去擔心我出來後會不會丟了工作呢?上街會不會阻礙人們出行呢?」
用自己的故事為這段歷史作證
在反送中運動的半年左右時間裡,劉健倫累積了上千個小時的影片素材,運動過後,他並沒有想到要做什麼。
劉健倫表示:「最開始是沒有想過的,因為有很多條片出了,有這麼多出來了,我都沒必要再去剪一條片,而且,我自己剪也未必比他們好。直到什麼時候我自己有這個念頭?就是我離開的時候。」
「我是2021年5月離開香港的,其實當時很深感受的就是,因為我爺爺都是這樣過來的,就是要逃難,為什麼到了我們這一代又要逃難呢?當時是有很深感觸的;而且,2019年我自己見到的一切,當時的那個心情,雖然經過了一年多兩年,對自己造成的那個心理衝擊還是很大。我不想浪費這些片段,不想浪費一個歷史的見證,所以我就將自己的故事和2019年整個運動的影片《寧化飛灰》剪輯出來了。」◇
責任編輯:林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