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前文)
微譴歸第 褚遂良上疏
有一次,房玄齡曾因微小過失被罷官回家。黃門侍郎褚遂良上奏說:「君主是『首腦』,臣下稱『四肢』。有龍躍就有雲起,不待呼嘯而會集,假如時機到來,千年不敵一瞬。陛下過去是布衣百姓時,心懷拯救民眾的的大志,手提輕劍,仗義而起。平定諸處寇亂,全靠陛下神功,而文章謀略,頗得輔佐幫助。作為臣下,玄齡出力最勤。往昔呂望(姜子牙)扶助周武王,伊尹輔佐成湯,蕭何竭力於關中,王導盡心於江南。比起這些人,玄齡可以匹敵。
「況且武德初年出仕作官的人,都是忠誠勤懇、恭敬孝順,眾人同歸陛下。但李建成與海陵王,憑仗凶亂、求用惑主,使人人不能自安,處境像雞蛋相疊一樣危險、形勢如身被倒掛一樣危急,命在旦夕、身繫寸陰,而玄齡之心,始終不變。到武德九年之際,事情緊迫,玄齡雖被貶斥趕走,未能參與謀略,但仍然穿著道士衣服入府,與文德皇后一起同心相助。他在臣節方面,確實沒有什麼虧欠。
「到貞觀初年,萬物更新,玄齡選擇能吏侍奉君主、為輿論所推獎,雖有無上功勛,卻忠心依舊。只要不是犯有不赦的罪狀、為百官同憤,就不能因一點小錯誤就輕易地捨棄他不用。陛下如果確實憐憫玄齡年邁,或瞧不起他的行為,自可像古時那樣,諭示大臣讓他退休。但這事實行起來要靠後一些,並要按退休禮儀去做,就不會使陛下失去好的聲譽。
「現在玄齡這樣有數十年功勛的舊臣,因一件小事而被貶斥、朝廷外面議論紛紛,都認為不應該。天子重用大臣則人盡其力,輕易捨棄則人心不安。臣以庸碌之才,愧列陛下左右,斗膽冒犯天威,略為陳述管見。」太宗欣然接受了褚遂良的意見。
貞觀二十一年,太宗前往翠微宮,在那裡授司農卿李緯官為尚書。房玄齡當時留守京城。恰好有人從京城來,太宗問他:「玄齡聽說李緯官拜尚書後,怎麼樣?」那人回答:「玄齡只說李緯鬍子長得好,沒說其它話。」太宗立刻改授李緯為洛州刺史。房玄齡就是這樣,是當時的一種尺度。
玄齡舊疾發 太宗垂淚
貞觀二十三年,太宗前往玉華宮。當時房玄齡舊病發作,詔書命令他在京養病,並仍然總管留守事務。到他病重時,太宗讓他來玉華宮。房玄齡坐在抬轎上入殿,一直被抬到太宗座前才下轎。太宗面對他垂淚,房玄齡也感動得哽咽不止。詔書派遣名醫救治,並命尚食局每日供應宮廷膳食。如果房玄齡稍有好轉,太宗便喜形於色;如果聽說病情加重,臉色便變得悲傷。房玄齡因此對他的兒子們說:「我自從病情危急後,受恩澤反而更深;如果辜負了聖明君主,則死有餘辜。當今天下清明,各件事務都很得當,唯獨東征高麗不止,將為國患。主上含怒下了決心,臣下不敢冒犯聖威。我若知而不言,就會含恨入地。」於是上表勸諫說:
「臣聽說兵革最怕不收斂,武功貴在停止干戈。當今聖明教化,無所不至。上古未能臣服的地方,陛下都能讓其稱臣;未能制服的地方,陛下都能制服。詳察古今,為中國患害最大的,首推突厥。而陛下卻能運用神機妙策,不下殿堂就使突厥大、小可汗相繼歸降,分掌禁衛軍,執戟行列間。其後薛延陀囂張,旋即被討平滅亡;鐵勒傾慕禮義,請朝廷設置州縣。沙漠以北,萬里安寧,沒有兵塵硝煙。至於說高昌在流沙擁兵叛亂,吐谷渾在積石山歸屬不定,發一軍進討,全都蕩平。高麗躲過誅滅,已經歷代,朝廷未能征討。陛下譴責它為逆作亂、殺害君主虐待民眾,於是親自統領六軍,前往遼東、碣石問罪,不到一月,就攻拔了遼東,前後抓獲俘虜達數十萬,分配在諸州,無處不滿。雪前代的舊恥,埋亡卒的枯骨。若比較功德,則高出前王萬倍。這些都是聖主心中所自知的,卑臣怎麼敢詳盡述說。
況且陛下仁風流布、遍於四海,孝德顯揚,與天同高。看到夷狄將要滅亡,便能算出還需幾年;授與將帥指揮謀略,就能決勝萬里之外。屈指計日,等待驛傳,觀日算時,迎侯捷報,符合應驗,如同神靈,算計謀劃,沒有遺漏。在行伍之中提拔將領、於凡人之內選取士人。遠方的使節,一見不忘,小臣的名字.不曾再問。射箭能洞穿七層鎧甲、拉弓能力貫百八十斤。加上留心經典,注意文章,用筆超過鐘繇、張芝,文辭不讓班固、司馬遷。文鋒已振、管磬自然和樂,翰墨輕飛、花卉競相開放。以仁慈安撫百姓,張禮義接遇群臣。有喜好生命的德性,在江湖焚燒障塞,釋放魚類;有厭惡殺戳的仁慈,在屠場止息刀斧,拯救畜牲。鴨鶴承接了稻粱的賜與,犬馬蒙受著帷蓋的恩惠。下車吮吸李思摩的箭瘡,登堂哭臨魏徵的靈柩。為戰亡的士卒哭泣,哀痛震動六軍;背填路用的薪柴,精誠感動天地。重視民眾的生命,特別關心獄囚。臣見識昏憒,怎能論盡聖功的深遠,奢談天德的高大呢!陛下兼有眾多長處,各種優點無不具備,卑臣深深地為陛下珍惜它,愛重它。
《周易》說:『知道進而不知道退,知道存而不知道亡,知道得而不知道失。』又說:『知道進退存亡,又不迷失正道的,只有聖人啊!』由此說來,進裡有退的含義,存中有亡的機宜,得內有失的道理,老臣為陛下珍惜的原因,指的就是這些。老子說:『知足,就不會招致侮辱;知道適可而止,就不會遇到危險。』陛下的威名功德,也可以說是『足』了;拓廣疆域,也可以『止』了。
那個高麗,是邊境的夷族殘類,不足以用仁義對待,也不可用常禮責備。應該寬恕他們。如果一定要滅絕他們的種類,恐怕野獸落入窮困境地就要搏鬥。而且陛下每次決殺一個死囚,都必定命令法官再三覆審,多次上奏,並要吃素食、停音樂。這就是因為人命關天,感動了聖上仁慈之心的緣故。何況現在這許多兵士,沒有一點罪過,卻無故被驅趕到戰陣之間,處於刀鋒劍刃之下,使他們肝腦塗地,魂魄沒有歸處;讓他們的老父孤兒、寡妻慈母,望靈車而掩泣,抱枯骨而傷心,這就足以使陰陽發生變動,和氣受到傷害,實在是天下的冤痛啊。
況且『兵』是凶器,『戰』是危事,不得已才使用。如果高麗違反臣節,陛下誅討它是可以的;如果高麗侵擾百姓,陛下滅亡它是可以的;如果高麗會成為中國的長久之患,陛下除掉它是可以的。有其中的一條,雖然日殺萬人,也不值得慚愧。現在沒有這三條,卻煩擾中國,難道不是得不償失嗎?
希望陛下遵循祖先老子知道滿足、適可而止的告誡,來保全萬代巍峨的名聲。發布甘沛的恩澤,頒下一寬大的詔書,順應陽春散布雨露,允許高麗悔過自新;焚燒凌波的船隻,停罷應募的民眾,自然華夏與夷族都慶賀依賴,遠方肅寧,近處安定。臣是老病的三公,早晚就要入地,所遺憾的只是臣竟然沒有塵埃露水,來增高山嶽、增廣海洋。謹此竭盡殘魂餘息,預先代行報恩的忠誠。倘若承蒙錄用這些哀鳴,臣就是死而不朽了!」
太宗見到表奏,對房玄齡的兒媳婦高陽公主說:「此人病危成這樣,還為我國家擔憂!」
房玄齡後來病情加劇。太宗於是鑿通苑牆,開設新門,屢次派遣宮中使臣問候。太宗又親自前往,握手告別,悲傷不止。皇太子也前去與他訣別。當天授房玄齡的兒子房遺愛為右衛中郎將;授房遺則為中散大夫,讓他生前看到兒子的顯貴。
誡諸子勿驕奢 勿沉溺聲色
不久,房玄齡病故,時年七十歲。太宗命:百官三天不上朝;下冊書贈房玄齡官太尉、并州都督,賜謚號為「文昭」。朝廷供喪葬器物,陪葬在昭陵。
房玄齡常常告誡他的兒子們:「不能驕奢,不可沉溺於聲色;一定不可以用地位門第,去欺凌他人!」他彙集了古今聖賢的家誡格言,寫在屏風上,令諸子各取一扇,對他們說:「你們如果能留意這些家誡,就足以保身成名。」又說:「漢朝的袁家,歷代保有忠節,是我所崇尚的,你們也應該傚法。」
(資料來源:《舊唐書》《資治通鑒》)
——轉自正見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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