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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11月14日訊】29 “勞動大學”
司馬芬走了一個月後﹐一天早晨﹐老柏找我談話。說為了進一步把我培養成一名合格的情報人員﹐組織上決定送我到中央軍委幹部學校去學習。於是我又背起我的鋪蓋﹐風塵扑扑地來到北京—我嚮往已久的偉大首都。
在北京的西郊﹐離城十余裡的地方﹐一條修長的柏油路旁﹐有一片古老的樹林﹐綠樹掩映中﹐一座座紅色磚瓦建築靜靜地座落在那裡。那古色古香的氣氛給人一種寧靜溫馨的感覺。
“這是什麼地方啊﹖”如果有人這樣問﹐得到的回答是﹕“勞動大學”。解放前﹐這兒是傅作義將軍辦的“成功中學”。
這“勞動大學”可有點奇怪﹕第一﹐門口沒有掛上校牌﹔第二﹐進進出出的人都穿著軍服﹐佩戴著“中國人民解放軍”的符號﹐分明是個兵營。
這兒就是中央軍委的幹部學校。實際上它是情報部的訓練班(就是後來的國際關係學院)。
我來到這裡報到時﹐人事科長同我談了話。她告訴我﹕不要以為“情報學校”有多神秘。過去一提起情報訓練﹐就會聯想到雞鳴狗道﹑口罩﹑面罩﹑黑眼鏡﹐又是什麼的的答答的發報聲。甚至有手槍﹐匕首﹐暗殺等。那都是舊社會的一套。我們的情報學校不搞這些玩藝。我們的任務是培養學員的政治素質﹐提高階級覺悟。我們這裡的學習是不定期的。不分什麼第一期﹐第二期。各人的情況不同﹐因而學習的時間也不一樣。有的人三個月﹐半年就完成學業﹐出去工作﹐有的已經兩年了﹐還在學。談到我本人﹐我來此有兩大任務﹕一個是進一步審查歷史﹐要寫一份很詳細的自傳﹐向組織提供調查線索。第二﹐進一步提高政治覺悟﹐這一任務是沒有底的﹐一個革命者的覺悟提高是一輩子的事﹐不過也不能在干校學習一輩子﹐到一定時候﹐組織上覺得你有了進步﹐可以了﹐就分派工作。此外﹐還要上兩門文化課﹐一門是英語﹐這是資本主義國家的語言﹐我們的工作地域是資本主義國家﹐所以必須學英語。第二門課叫“情況”﹐即各資本主義國家的情況。既然到資本主義國家去﹐就得了解那裡的情況。教材由教務處印發。
這裡的學員一共分為A﹑B﹑C﹑D﹑E﹑F六個級別﹐按照各人的英語水平編排的。
人事科長和我談過後﹐就把我送到英語教研組。在那裡﹐組長先拿出一份英文報紙讓我看。他告訴我這是英國的泰晤士報。我一點也看不懂﹔他又拿一份英國的“工人日報”﹐我仍看不懂。最後給我看中國出版的英文刊物“人民中國”﹐我只能勉強認得幾個字。於是把我編在F級。組長親自把我送到學習班裡。
學習班的寢室就是學習室。房間一分為二﹐裡間是通鋪﹐十個人睡在一起﹐很像軍大的寢室。外間擺一張長桌﹐供學習用﹐讀報﹑寫字都在這裡。
新的環境﹐新的生活使我處處感到新鮮﹑興奮﹐我開始全力以赴投入學習。
在第一階段‘情況’學習中﹐我的選題是“東南亞的戰略地位”。在聽了教導主任報告和研究了大量書面材料後﹐我寫了一份<<關於解放東南亞的建議>>作為學習小結交上去。在<<建議>>中﹐我以高瞻遠矚的姿態﹐提出如何聯合東南亞各國共產黨游擊隊﹐掃平各國反動勢力﹐如何利用各國天然資源作後勤支援﹔以及如何進行戰後建設等等。最後還提到﹕萬一印尼的殘余反動勢力逃往澳大利亞﹐那就“宜將剩勇追窮寇”﹐順便把澳洲也解放出來。這個荒唐可笑的“建議”卻受到同學們的讚揚。他們說這是﹕胸懷祖國﹐放眼世界﹐情報人員應該有這樣的氣概。可見大家水平的一斑。
就在進行學習小結那天下午﹐突然通知全校師生在大禮堂集合。一共四百多人在禮堂裡席地而坐﹐不知要聽什麼報告。我們只看見操場上停放了兩輛小轎車﹐大家猜想是中央哪位首長來了。大家都很興奮。正在嘰嘰喳喳議論中﹐只見校長在主席臺上宣佈﹕
“同志們﹐今天﹐我們的朱總司令和周總理來看你們了﹗”
就在這時﹐朱總司令和周總理走上主席臺來。全場頓時響起暴風雨般的掌聲。兩位首長舉手向大家致意。然後坐下。但是掌聲不停。校長舉手示意停止鼓掌﹐大聲說﹕“今天總司令和總理從百忙中抽空來看大家﹐說明中央對我們很關心﹐只是來看看我們。不準備講話……”
全場立刻掌聲又起﹐而且越來越響﹐無論校長怎樣揮手示意也不罷休﹐意思是請首長講話。沒法﹐朱總司令上臺前向大家揮揮手﹐表示要講話了。於是掌聲更熱烈地響了一陣之後唰地停下。全場頓時靜得出奇。在我過去的想象中﹐朱德總司令一定是個態度兇狠﹐脾氣暴躁的人﹐而且講話粗裡粗氣。可是今天所見完全不是這樣﹐他的態度很溫和﹐語調慢條斯理。“同志們﹐你們好啊﹗”他是這樣開頭的。接下來﹐他表示自己沒有什麼話要講。他已經向校長提出要求﹐希望大家在這裡努力學習﹐認真改造思想﹐因為我們未來的工作環境可能是資本主義社會﹐在那樣的惡劣環境裡﹐意志薄弱的人會受到腐蝕﹐墮落下去﹐那就沒法完成黨交給的任務……他的講話大約不到十分鐘﹐句句打動人心﹐我感到仿彿在聽老祖父的教誨。
朱總司令在熱烈掌聲中退去後﹐掌聲不但不停﹐反而更加震耳欲聾了。大家是在要求周總理講話。這時周總理已經站起來。走上臺前。他那兩抹濃黑的眉毛特別引人注目。他一開頭聲音就很洪亮﹐他說他本來沒準備講話﹐既然大家一定要他講﹐“那就隨便談談吧。”可是他的“隨便談談”卻一口氣談了三個多鐘頭。談的都是國際形勢。他說﹐我們現在正處在一個新舊交替的時代—帝國主義已開始走向滅亡﹐社會主義事業方興未艾。中國人民革命的勝利大大改變了世界上進步和反動兩種力量的對比。他具體分析了各大洲的政治現狀﹐談到亞洲時﹐他對東南亞各國的情況談得很具體﹐生動地描述了越南和馬來西亞以及菲律賓的人民解放軍的“英勇戰鬥”﹐他還談到了緬甸共產黨的鬥爭。他的聲音是那樣洪亮﹐語氣是那樣自豪﹐用詞是那樣準確﹐手勢是那樣有力﹐這一切都使我們感覺到信心百倍。他說﹕“帝國主義是野獸﹐他張牙舞爪﹐到處侵略﹐殘害人民﹐我們就要跳過去﹐打倒它﹐掐死它﹗不能給它喘息的機會﹗”全場又爆發起熱烈的掌聲。談到情報工作﹐他說﹕“你們是我們革命隊伍的尖兵﹐你們將像尖刀﹐利劍﹐直插敵人的心臟﹐你們的任務就是加速帝國主義的滅亡﹗”又是暴風雨般的掌聲。“你們任重道遠﹐時代賦予你們的使命﹐使你們必須嚴格要求自己﹐努力學習﹐干校好比一塊磨刀石﹐在這裡﹐要把我們的尖刀利劍磨得更快﹐更鋒利﹗”掌聲再起……總理的講話在歡呼聲中結束時﹐看看表﹐已經過去了三個多鐘頭。這是我有生以來所聽的一次最生動最引入入勝最激勵人們上進的報告。
我是習慣于過集體生活的﹐尤其喜歡紀律嚴格的軍營生活﹐所以進了軍委干校﹐我如魚得水。
按照組織上的要求﹐我認真地寫好自傳上交了。人事科長告訴我們的班主任說﹐我的自傳寫的不錯﹐這就行了﹐又過了一道關。在自傳裡我也詳細提供了我在各個時期的證明人﹐以便組織調查。班主任是個老八路出身的女幹部﹐已經四十多歲了﹐還是個老處女。人很精明﹐辦事原則性很強。在一次同我談心時﹐曾安慰我不要為自己的家庭出身而煩惱。人的出身是無法選擇的﹐只要聽黨的話﹐堅定地跟黨走﹐前途就無限光明。
我們的英語學習級長王印英對我也很友好。他不是黨員﹐也不是團員﹐閑聊中﹐他發表過一種獨特的觀點。他說﹕“黨員又有什麼了不起﹐入了黨也保證不了一個人的品德高尚﹐陳公博﹐周佛海不都是中國共產黨的創始人之一嗎﹖他們後來都成了大漢奸﹐陳獨秀﹐張國燾不也都做過黨的總書記嗎﹖也都成了叛徒。我不入黨﹐就至少不會叛黨﹗”談到家庭成份﹐他家是地主﹐他說﹕“地主又怎麼啦﹗不是地主資本家的子女還上不起學呢。馬﹑恩﹑列﹑斯﹑毛﹐哪一個是工農出身﹖還不都是靠剝削階級家庭培養出來的﹖劉少奇﹑周恩來﹑陳毅﹑鄧小平等等﹐這些國家的棟樑﹐哪一個不是靠地主家庭培養出來的﹖老實說﹐今天鬥爭地主真是忘了本﹗”這些論調不是沒有道理﹐但是受到了批判﹐而要他檢查時﹐他一口咬定﹕“我只是在侃大山時說著玩的。”這顯然是狡辯﹐在批判會上﹐我們的政治學習組長屈明超火力最猛﹐他唾沫飛濺﹐指著王印英的鼻子大罵“地主階級的孝子賢孫”﹐“革命隊伍中的敗類”﹐“害群之馬”……
在那場“論戰”中﹐我總覺得雙方的情緒都不大正常﹐因此我來個“沉默是金”﹐靜觀事態的發展。後來令人們大吃一驚的是﹕“論戰”到尾聲時﹐校長在全體大會上宣佈﹕王印英和屈明超都是暗藏的敵人。前者在解放前干過軍警憲特﹐是個“很全面的”反動派﹐後者是國民黨的傘兵。此二人解放後混入革命隊伍﹐進行破壞﹐一個散佈反動言論﹐誣蔑革命領袖﹐另一個則以極左面目出現﹐企圖蒙蔽群眾﹐現在此二人都已逮捕。
以上這件事可說是“課本外的一課”﹐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由于各個學員的情況不同﹐學習任務各異﹐所以流動性較大﹐一方面不斷有新生進來﹐另一方面又不斷有人“畢業”出去。出去的有的分派到情報機關﹐也有的分派到新華社﹐外貿部或外交部門。據說這些分派到情報系統以外的人實際上仍然是一根牽在情報機構手中的線。他們只是把公開職業作為掩護。
八個月過去了。我還沒過足軍營生活的癮﹐班主任突然通知我去人事科談話。我一走進那個辦公室﹐意外地看見老柏同志坐在那裡等著我。他笑喜喜地迎上來同我握了手﹐告訴我﹕我的學習任務已經完成﹐要我在三天內辦好手續回上海。
結業手續的最後一道關是例行體檢。我被通知在這天下午五時去醫務室﹐顯然這不是下班時間嗎﹖奇怪。
我準時走進醫務室﹐只有一位女醫生坐在診療臺(辦公桌)後面等著我。她戴著一個大口罩﹐胸前掛著聽診器。見我進來﹐眼鏡笑成一道縫﹐沒有出聲﹐用手示意要我坐在她的對面﹐又示意要我向她靠近些。她對我的面孔端詳了一會﹐翻看了我的眼皮﹐給我量了血壓﹐然後將一張體檢登記表放在我的面前﹐遞給我鋼筆﹐示意我填表。我很快地將“姓名﹐年齡”等基本情況填好了。她拉開抽屜﹐拿出一顆印章﹐往我的登記表上一蓋﹐說﹕“好啦﹐小駱﹐明天你拿著這表到醫院去進行體檢﹗”她的聲音這樣熟悉﹐還喊我“小駱”﹐這使我非常驚訝﹐我忙問﹕“你是……﹖”
她這才慢慢揭開口罩……
“啊呀﹐司馬芬﹗”我驚喜地叫起來﹐“你怎麼在這裡﹗”
“世界上的事就是這麼複雜﹐”她調皮地笑著說﹐“我也沒想到你會進干校。今天早上接到你的體檢名單﹐真是喜出望外﹐真想同你好好聊聊﹐所以通知你這個時候來。”
“唉呀﹐司馬芬﹐我做夢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你﹗”我仍很激動﹐“你知道﹐長期以來﹐我總覺得對不住你﹗”
“對不住我﹖為什麼﹖”她坦然地﹐“你沒做錯任何事﹐你的組織紀律性很強。我應該向你學習。”
“你什麼時候來的﹖”
“老柏沒對你說﹖那次咱們在密點活動以後的第三天﹐老柏把我狠狠訓斥了一頓﹐之後就把我送到干校來﹐在這裡受了一個月的訓﹐又被派到衛生部學習了四個月的醫務知識﹐修業還未期滿﹐組織上又說這裡需要我﹐我就又回到干校﹐不過已經不是學員﹐而是職員了。原先的醫生有歷史問題﹐調走了﹐由我來臨時充充數。”
我點點頭﹐告訴她﹕“老柏來過了。他沒來看你﹖”
“他怎麼會來看我﹐看樣子我可能被淘汰了。”
“淘汰﹐不會的﹐你本身的條件這麼好。”
“可我犯了錯誤﹐你不知道嗎﹐情報工作者最忌諱犯這種錯誤﹗”
“你有什麼錯﹖咱們不過跳了一會舞﹐又沒有……”
“可是人家以為我是用色相引誘人﹗”她悲哀地搖搖頭。“顯然是你告的狀。所以當時我很恨你。”
“因此你就寄了那張條子﹕‘我恨你﹗’對不﹖”
“可是過後﹐認真想想﹐也就不恨你了。你畢竟是太年輕了。沒見過世面—沒接觸過女人﹐所以你表現得驚慌失措﹐這都很自然﹐我不能怪你。”
聽她這種口氣﹐我覺得她有些瞧不起我﹐便說﹕
“你怪不怪我都沒關係。其實我那次並沒有講你用女色引誘我﹐我只想到你不該泄露工作上的秘密。”
她笑了﹐從她的眼神可看出她在譏笑我﹕
“你不老實﹐我很明白你當時已經受到了什麼引誘﹐我完全看得出﹐也感覺得出。你也許騙得過老柏﹐但騙不了我。”
我覺得臉在發熱﹐不知如何反駮她。可她又說了﹕
“其實﹐七情六欲人人有﹐不必避諱。我從小在妓院裡見得多了。所以我向來不把男女的那種事看得太重。人說‘飲食男女’﹐男女之情就像飲食一樣﹐是日常生活的必需﹐人人離不了﹐也很平常﹐只是中國的封建舊禮教太重﹐把人壓得抬不起頭來。昔日講男女授受不親﹐到今天還有這個殘余﹐只要一看見一男一女在一起就不得了。時代在前進﹐人的觀念也得更新﹐不要老是庸人自擾。事實上咱們之間什麼事也沒有。”
“扯得太遠了﹐”我說﹐“可以煞車了。我明天就走了﹐你有什麼事要托我辦嗎﹖”
她沉吟了一下﹐嘆口氣說﹕“唉﹐你又掃了我的興﹐好吧﹐看樣子跟你也沒什麼好談了。你走吧﹐我沒什麼要托你辦﹐如果有緣﹐咱們將來還會見面﹐沒有緣就算了。”
我對司馬芬說“明天走”﹐而到了“明天”﹐老柏又來干校接我。我們二人在招待所又住了兩天才回上海的。歸途中﹐我們在火車上閑聊起來。我把在干校的情況一五一十地向他彙報了。最後又提起和司馬芬的偶遇。我沒有轉述她的話﹐老柏也沒有多問。只是告訴我﹕情報工作者一定要注意保密﹐儘量少和外界聯係﹐儘量少交朋友。“像司馬芬這樣的人﹐以少來往為好。”
我記住了老柏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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