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陷害(3)
德納第——我們以後不再用旁的名字稱呼他了——這時卻在桌子前面踱來踱去,既茫然不知如何是好,又得意到發狂。
他一把抓起燭台,砰的一下把它放在壁爐上,他用力是那麼猛,使燭芯幾乎熄滅,燭油也飛濺到了牆上。
接著,他轉向白先生,齜牙咧嘴地狂叫著:「火燒的!煙熏的!千刀萬剮的!抽筋去骨的!」
跟著他又來回走動起來,暴跳如雷地吼道:「啊!我到底找著你了,慈善家先生,穿破爛的百萬富翁!送泥娃娃的大好佬!裝蒜的傻老頭!啊!你不認得我!當然不會認得我!八年前,一八二三年的聖誕前夕來到孟費郿,到我那客店裡來的不是你!從我家裡把芳汀的孩子百靈鳥拐走的不是你!穿一件黃大氅的不是你!不是!手裡還提一大包破衣爛衫,就和今早來到我這裡一樣!喂,我的妻!這個老施主,他走人家,手裡不拿幾包毛線襪,好像就不過意似的!百萬富翁先生,敢情你是衣帽店老闆!你專愛把你店裡的底貨拿來送給窮人,你這聖人!你的把戲算耍得好!啊!你不認得我?可我,我認得你!你這牛頭一鑽進這地方,我便立刻把你認出來了。啊!你現在總學到了乖了吧,像那樣隨隨便便跑到別人家裡去,藉口是住客店,穿上舊衣服,裝窮酸相,一個蘇也肯要的樣子,欺瞞人家,擺闊氣,騙取人家的搖錢樹,還要在樹林裡進行威嚇,不許人家帶回去,等到人家窮下來了,便送上一件大得不成樣子的外套和兩條醫院用的蹩腳毯子,老光棍,拐帶孩子的老賊,你現在總學到乖了吧,你的這一套不一定耍得成!」
他停下了。好像是在對自己說著什麼。他的那股厲氣平息下去了,有如大河的巨浪瀉進了落水洞,隨後,好像是要大聲結束他剛才低聲開始的那段對自己說的話,他一拳捶在桌上吼道:「還帶著他那種老好人的樣子!」
他又指著白先生說:「說正經的!你當初開過我的玩笑。你是我的一切苦難的根子!你花一千五百法郎把我的一個姑娘帶走了,這姑娘肯定是什麼有錢人家的,她已替我賺過許多錢,我本應好好靠她過一輩子的!在我那倒霉的客馬店裡,別人吃喝玩樂,可我,像個傻子,把我的一切家當全賠進去了,我原要從那姑娘身上全部撈回來的!呵!我恨不得那些人在我店裡喝下去的酒全都是毒藥!這些都不用提了!你說說!你把那百靈鳥帶走的時候,你一定覺得我是個傻瓜蛋吧!在那樹林裡,你捏著一根哭喪棍!你比我狠。一報還一報。今日卻是我捏著王牌了!你玩完了,我的好老頭!啊呀,我要笑個痛快。說真話,我要笑個痛快!這下子他可落在圈套裡了!我對他說,我當過戲劇演員,我叫法邦杜,我和馬爾斯小姐、繆什小姐演過喜劇,明天,二月四號,我的房東要收房租,可他一點也沒看出來,限期是二月八號,並不是二月四號!傻透了的蠢材!他還帶來這四個可憐巴巴的菲力浦(1)!壞種!他連一百法郎也捨不得湊足!再說,我的那些恭維話說得他心裡好舒服喲!真有意思。我心裡在想:『冤桶!這下子,我逮住你了!今天早晨我舔了你的爪子,今天晚上,我可要啃你的心了!』」
(1)菲力浦,就是值二十法郎的路易。(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