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一場大病的開始(2)
他走到了這一端的盡頭,再往回走,這一次,離板凳比較近了。他居然到達相隔還有三棵樹的地方,這裡,不知為什麼,他感到確實無法再前進,心裡遲疑起來了。他認為已看到那姑娘把臉轉向了他。於是他作一番心雄氣壯的努力,解除了顧慮,繼續往前走。幾秒鐘後,他從那板凳前面走過,身軀筆直,意志堅強,連耳朵也漲紅了,不敢向右看一眼,也不敢向左看一眼,一隻手插在衣襟裡,像個政府要人。當他走過……那炮台的時候,他感到心跳得真難受。她呢,和昨天一樣,花緞裙袍,縐紗帽。他聽到一種形容不出的談話聲音,那一定是「她的聲音」了。她正在安詳地談著話。她長得美極了。這是他感到的,他並不曾打算要看她。他心裡想道:「她一定不能不敬重我,假使她知道弗朗沙.德.納夫夏多先生出版的《吉爾.布拉斯》前面那篇關於馬可.奧白爾貢.德.拉龍達的論文是冒用的,而真正的作者卻是我!」
他走過了板凳,直到相距不遠的盡頭,接著又回頭,再次經過那美麗姑娘的面前。這次,他的臉白得像張紙。他的感受也完全不是味兒。他離開了那條板凳和那姑娘,背對著她,卻感到她正在打量自己,這一想像幾乎使他摔倒。
他不想再到那板凳近旁去試了,走到小路中段便停下來,並且,破天荒第一次,在那裡坐下了,斜著眼睛朝一邊頻頻偷看,在極端模糊的精神狀態中深深地在想,他既然羨慕別人的白帽子和黑裙袍,別人也就很難對他那條發亮的長褲和那件新上衣完全無動於衷。
坐了一刻鐘,他站起來,彷彿又要向那條被寶光籠罩著的板凳走去。可是他立看不動。十五個月以來第一次,他心裡想到那位天天陪著女兒坐在那裡的先生也許已經注意他,並會覺得他這樣慇勤有些古怪。
也是第一次,他感到用「白先生」這個綽號,即使是在心裡去稱呼這個不相識的人,多少也有些不恭敬。
他這樣低著頭,呆想了幾分鐘,同時用手裡的一根棍子在沙上畫了許多畫。
隨後,他突然轉身過來,背對著那條板凳以及白先生和他的女兒,一徑回家去了。
那天他忘了吃晚飯。晚上八點鐘,他才想起來,但是時間已經太遲,不用再去聖雅克街了,他說:「嘿!」吃了一塊麵包。
他刷淨衣服褲子,仔仔細細疊好,然後上床睡了。(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