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雲石碰花崗石(2)
姑奶奶拿著那張紙顛來倒去,仔細研究,繼又把它放回匣子裡。
正在這時,一個長方形藍紙包從那旅行服的一隻衣袋裡掉了出來。吉諾曼姑娘拾起它,打開那張藍紙。這是馬呂斯的那一百張名片。她拿出一張遞給吉諾曼先生,他念道:「男爵馬呂斯.彭眉胥。」
老頭兒拉鈴,妮珂萊特進來了。吉諾曼先生抓起那黑帶、匣子和衣服,一股腦兒丟在客廳中間的地上,說道:「把這些破爛拿回去。」
整整一個鐘頭在絕無聲息的沉寂中過去了。那老人和老姑娘背對背坐著,各自想著各自的事,也許正是同一件事。
一個鐘頭過後,吉諾曼姑奶奶說:「出色!」
過了一會,馬呂斯出現了。他剛回來。在跨進門以前,他便望見他外祖父手裡捏著一張他的名片,看著他進來了,便擺出豪紳們那種笑裡帶刺、蓄意挖苦的高傲態度,喊著說:「了不起!了不起!了不起!了不起!了不起!你現在居然是爵爺了。我祝賀你。這究竟是什麼意思呀?」
馬呂斯臉上微微紅了一下,回答說:「這就是說,我是我父親的兒子。」
吉諾曼先生收起笑容,厲聲說道:「你的父親,是我。」
「我的父親,」馬呂斯低著眼睛,神情嚴肅的說,「是一個謙卑而英勇的人,他曾為共和國和法蘭西光榮地服務,他是人類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時代中一個偉大的人,他在野營中生活了一個世紀的四分之一的時間,白天生活在炮彈和槍彈下,夜裡生活在雨雪下和泥淖中,他奪取過兩面軍旗,受過二十處傷,死後卻被人遺忘和拋棄,他一生只犯了一個錯誤,那就是:他過於熱愛兩個忘恩負義的傢伙,祖國和我!」
這已不是吉諾曼先生所能聽得進去的了。提到「共和國」這個詞時,他站起來了,或者,說得更恰當些,他豎起來了。馬呂斯剛才所說的每一句話,在那老保王派臉上所產生的效果,正如一陣陣從鼓風爐中吹到熾炭上的熱氣。他的臉由陰沉變紅,由紅而紫,由紫而變得烈焰直冒了。
「馬呂斯!」他吼著說,「荒唐孩子!我不知道你父親是什麼東西!我也不願知道!我不知他幹過什麼!我不知道這個人!但是我知道,在這夥人中,沒有一個不是無賴漢!全是些窮化子、兇手、紅帽子、賊!我說全是!我說全是!我可一個也不認識!我說全是,你聽見了沒有,馬呂斯!你明白了嗎,你是爵爺,就和我的拖鞋一樣!全是些替羅伯斯庇爾賣命的匪徒!全是些替布—宛—納—巴賣命的強盜!全是些背叛了,背叛了,背叛了他們的正統的國王的叛徒!全是些在滑鐵盧見了普魯士人和英格蘭人便連忙逃命的膽小鬼!瞧!這就是我所知道的。假使您的令尊大人也在那裡面,那我可不知道,我很生氣,活該,您的僕人!」(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