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大鳴大放」(2)
一針「全國大規模的急風暴雨似的階級鬥爭已經過去,現在是和平建國新時期」的強力麻醉劑,使三反五反,鎮反和反胡風反革命集團的恐怖空氣一掃而空。似乎歐洲激烈的大民主是可以用和風細雨的「小民主」加以解決的。
就這樣,1957年舊曆3月的陽春花開季節,毛澤東為全國送來了一陣迷人的「香」風!在一曲「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輕鬆樂曲中,袒露出對中共領導下所出現的民眾「鬧事」,以引咎自責的「寬宏胸懷」,躬身歡迎百姓的「責備」和「建議」。
他像一個「偉大」的「民主之神」為了國家和人民,來到校園裡培植這「百花齊放」的美景來了。春天正是耕種的季節,春天正是顯示「造物主」偉大形象的時機。
在中共紅色恐怖下已生活了七年的人們,對於這種突然的寬鬆氣氛,感到一種受寵若驚的惶恐,習慣於被剝奪了的民主權利,對言論自由向來諱莫如深,生怕弄得不好便是反革命言論,那胡風反革命集團剛反了才幾個月?
他們習慣於國家大事都由「黨的政策」所包代,學校「大政」由黨委包代,而從不去用心思考。他們甚至為怕沾著「反動」家庭和「反動思想」,被「追查」,而遠遠躲開。
因為胡風分子有先例,凡收聽外台的均可以投敵叛國治罪下獄,所以他們不敢收聽外台,相反,他們認為,中共這種專橫的做法都是天經地義的,有民主追求的想法反而是十分危險的,他們懦弱到連自己的親人在運動中遭到冤屈,而上訴的權利也視為不可逾越的禁區,放棄了。
至於他們對於黨組織那種盛氣凌人的作風,更是不敢公開反對。
所以,面對著黨團支部再三的誠懇開導,鳴放會在開始時反而冷場了。
叫這些工科學子們說什麼呢?他們可以在一場學術討論中,在答辯一個設計論文時,爭得上火。可現在讓他們坐在「主人翁」位置上,「憑空」向黨提意見,確無準備,也沒有想過。
為了檢查各班鳴放情況,系黨支部書記召集了所屬各年級各班的團支部書記會議,專門給他們每人發了一個筆記本,吩咐他們必須準確完整地記下一天內發言者的姓名,並摘錄發言的內容,規定他們每天晚上熄燈前,必須將筆記本交到他的辦公室裡。
當時不光各班的團支書們鬧不清楚要他們這樣做的居心,就連繫黨支部書記自已也只是奉校黨委指示辦事,共產黨的保密制度極其嚴密,由中央定的政策,要求基層組識只能不折不扣執行,不能問為什麼!
我們班的鳴放會,在團支部書記陳思所住的204房間進行。那時學生中黨員人數極少,系裡一千三百名學生中,才十幾名黨員。這種本應由黨員主持的會議,在班級都是由班的團支部書記代理。
陳思對這種政策性極強的會議,心中沒有底,拿不準犯了錯,還不知道錯在哪裡。二年級政治輔導員鄧某就曾在這間屋子裡,舉行過胡風反革命小集團的「背靠背」揭發批判會。當時的一位助教因說「學習,是獨立奮鬥獨立拚搏的過程」而被劃成了胡風份子,後來還送去勞動教養。
陳思並沒有想通,這提倡學習的獨立奮鬥錯在哪裡?罪從何來?他親眼看到那位助教被送上囚車。從此,他同黨員接觸便分外小心,平時傳達政治學習,總是按年級的黨支部組織委員曹英的話記下,回來逐字照讀不敢走樣。
這事還沒隔上一年,鄧指導員殺氣騰騰的話音猶在耳畔,突然又要求大家廣開思路,鼓勵知無不言,大家真沒有來得及想通。
陳思根據在系裡開會時記錄的筆記作了「開場白」,班長郭英華打開了會議記錄本。第一天開張就冷了場,開會發言同圖書館或飯堂裡的高談闊論的「亂侃」是絕對不同的。
這可急壞了陳思,像這種啞巴會,怎麼去交那黨書記的記錄本?於是只好沿用歷次政治學習的老辦法:挨次發言。
結果,所有的發言幾乎都與陳思的「開場白」一個譜調,儘管郭英華在記錄時作了語言的調整,但無非只是用詞的不同,意思卻沒變。拿到黨書記那裡,果然挨了批評。
不過,全系各班的情況大致雷同,黨書記再作佈置,要求各班團支部務必想一切方法,讓大家說出「心裡話」來。(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