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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紀元6月14日訊】
木然,是人生“成熟”的標志,是喜怒哀樂的極致。
幼小的心靈如同海綿,貪婪地吸取外界的每一點信息。大人不經意的一顰一笑,會在格外敏感的心靈深處,投下照耀終生的光芒或是畢生驅之不去的陰影。孩子的感覺,無論對什麼都是特別敏銳的:糖特別甜,菜特別香,花儿特別美,太陽特別亮,微風特別溫柔,天空特別蔚藍,建筑特別雄偉,電影特別好看,女孩的面容特別嬌媚,母親的微笑特別燦爛…,這就是古人說的“赤子之心”。長大了,這敏銳便漸漸喪失,心田成了一塊寫了又擦,擦了又寫的黑板,任它什麼大喜大悲,再也難得留下當初那种刀砍斧鑿的深深印痕。
那天,全車間几百人集合,排隊抓鬮,抽一張皮鞋票。七十年代百物匱乏,皮鞋是難以想象的奢侈品。壓下心儿的微微戰栗,我閉上眼睛,把手伸進那頂軍帽去,抓起了一個紙團,卻又久久不敢打開看。最后,我深深吸了口气,打開紙團一看,見到一個寫得歪歪斜斜的“有”字,頓時心花怒放,一跳八丈高,瘋也似地大叫大喊:“是我!是我!”
以后的日子是在半云半霧中度過的。那皮鞋是上海貨,式樣新穎大方,鞋周滾了一道大膽的花邊,顏色是新潮的深肉紅。我從生下來還沒見過這种新式武器,於是每天都盼著快點下班,好脫下我那全厂聞名的、臟到能自個站起來的工作服,換上淺藍的的确良襯衫,穿上黑色的毛滌褲,套上那雙擦得倍儿亮的寶鞋,跨上全鏈殼錳鋼小“永久”,一路搖著特地配上的轉鈴,顧盼自雄、風馳電掣地騎進城去。心里那個美啊,賽過了從奧斯特里茨歸來的拿破侖大帝!
后來接到大學的錄取通知,我也曾狂喜過來,然而那喜悅的程度,似乎就不如抽到那几百號人中就只有一張的皮鞋票。以后上研究生、出國、在异鄉苦讀…挑戰越來越嚴峻,階梯越來越陡峭,預期的歡欣卻越來越淡薄。最后總算圓了几十年的痴夢,完成了從農舍到科學圣殿的万里長征。口誦拉丁文,接過那燙金文憑的那一瞬間,我卻木木地沒有任何欣喜感,反而有些說不出的困惑与惆悵,就為它?就為這麼一張紙,也值得朝思暮想,花許大心血,作如此犧牲?
這喜樂心,這成就感,隨著高度遞減,漸高漸淡,最后趨于木然。
那次朋友打電話來,約我趁開會之机去大峽谷旅游,我辭掉了,淡淡地說:“有什麼意思?”儿時看的小人書上畫的拙劣的宮殿,能引動我無窮無盡的聯翩遐想,后來遍游歐洲那些美輪美奐的王宮,內心卻覺得說不出的厭倦。疲憊地走過那一間間精美絕倫的殿堂時,只覺得是在盡一种無奈的義務,錯過了那個机會,只是對不住那個机會本身而已。普普通通的家鄉的河成了永恒的夢中之河,美如童話仙境的萊茵河卻只在腦海中印下了一兩個殘缺的模糊鏡頭。
木然,生命歸于木然。
最深刻、最惊心動魄的木然,還是在母親辭世后才感受到的。那兩三個月中,人成了木乃伊,机械地听任周圍的人和本能的擺布,靈魂退縮到堅硬的鋼殼中,拒絕理解那無法理解的事實。木然地在母親的墳前下跪辭行,木然地登上火車到北京去,木然地坐上飛机飛回异國,木然地重新開始單調的人生常規。沒有眼淚,沒有嘆息,沒有悲傷,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只是几個月后,那木然的心才一點點复蘇,讓我夜夜從夢中哭醒…
木然,摧肝裂肺的木然。
這樣的木然,人一生也就經歷那麼一兩次。更可怕的木然,還是天天經歷的那种。是什麼時候起,妻子的微笑不再讓你神魂顛倒?是什麼時候起,她為你斟上熱茶時你心頭不再洋溢著感激?是什麼時候起,她的小病小災不再讓你夢魂不安?是什麼時候起,你慢慢停止了反目后的良心責備?也許。你已經木然到連這都想不起來了,更不會意識到這木然將把生活引向何方。幸福一旦成了人生常規,便不可避免地歸于平庸,而平庸只能導致木然。等到這木然讓你理所當然地虛擲了本該天天珍重、日日感激的幸福,等到老伴撒手而去,你便就只能再一次感受那塌然摧心肝的木然,再不能回首,不敢回首,去咀嚼那無從追回的朝朝暮暮……於是生活中便什麼都沒有了,剩下的就只有木然,那無邊無岸、無所不在的木然。
木然,童心的麻痹針,激情的癱瘓藥,幸福的脫色劑,人生的終點站。
(轉自說東道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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