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旭訪談:前塵往事付与輕描淡寫
【大紀元3月19日訊】一直以來都很奇怪,像朱旭這樣的演員,在演藝圈里德高望重,他塑造的銀幕形象無不被人交口稱贊。但可惜的是看過他影片的人并不多,他在觀眾中的知名度遠遠低于那些被稱為星的靚男靚女。幸虧有了一部《刮痧》,讓朱旭的精彩表演最大化地進入了觀眾的視線。于是我們便听到了這樣的說法:“哎,机場那場戲,朱旭一開口,我眼淚就下來了。”采訪朱旭的念頭日漸強烈,還在于當我們去网上查找朱旭的資料,得到的僅僅是一頁簡歷。終于在日前《刮痧》劇組与北大、清華學生見面會的机會中,找到斷斷續續的時間,与老爺子坐下嘮嗑。
記:朱旭老師,您在銀幕上的角色好像都是演老爺子?
朱:是啊,我年輕時也特不帥。程之有一次突然問我:“你好像也沒年輕過?”(老爺子話里透著樂)不過,正好也不用往臉上抹這抹那的。最近電視里放的《逆風逆雨一世情》,(我在里頭演的)那個形象變化一點,但是這個劇放得很晚,你們可能沒看著。
記:您演的第一部電影是《紅衣少女》?
朱:那個時候我54歲,演父親。以后就都演老頭了。
記:能說說您從藝的經歷嗎?
朱:那會儿是1949年,19歲的年紀,參加革命隊伍,考入華北大學第三部。因為在學校每年歡送畢業同學什么的,就上台演出,于是就有這么一部分同學呢,包括我,就算了文藝干部,在華北大學第三部文藝干部訓練班學習。當時的華北大學一部、二部就是現在人民大學的前身,我們在的第三部呢,就是中央戲劇學院的前身。當時到了第三部,有戲劇系、音樂系、美術系,我們上的是戲劇系,但我們都不學戲劇,都學馬列主義(老爺子說著呵呵地笑了,帶著一种笑望青春歲月的開朗)。
記:當時考試怎么考的?和現在一樣跳舞、唱歌、演小品什么的?
朱:沒有,要有這個我就一定考不上了。我口吃得厲害,我結巴。(看記者詫异,老爺子又是“ ”一樂)我結巴好多年啊。
記:原先看您的一些影片,就覺得您的語速有點儿慢,還尋思是劇情要求角色做那樣的情緒表達,原來是口吃的原因?(其實影片中老爺子的語气、聲調、語速都与情節有著“恰恰好”的般配,提問這個問題,實在是對老爺子的“不打自招”太感興趣)
朱:口吃這個問題嘛,不就是多重复兩字儿嗎,慢慢地吐字就不太傷自尊了。我們《人藝之友》報里面有許多漫畫,其中他們畫我的一幅漫畫下面一首詩開頭兩句就是——“台上口懸河,台下結巴嗑”。
記:(被逗樂了)揭您老底了吧。
朱:(自己也樂)哎,這些老同志,都是看著我長大的。
記:那么當時您演話劇,演出時有障礙嗎?
朱:障礙太大了,所以我一開始是搞燈光。搞燈光也是由于宿舍燈滅了,我一鼓搗就著了,人家就說你懂電,你搞燈光吧。結果我們到天津南開大學演出,舞台上用的是當時很貴的美國的聚光燈,我也不懂什么串聯、并聯,一合閘給人家四個燈泡燒了三個。就這么著到了1950年,抗美援朝的時候,有一個諷刺美國兵的戲叫《吃惊病》,我又瘦又高,就讓我演美國兵。從那以后,就不讓我搞燈光了,就演戲了。
記:第一次上台的印象還有嗎?
朱:我呀,在學校就演過莫里哀《守財奴》里的角色,馬車夫兼廚子的“阿四”,一叫“老爺”就口吃,我得說“哎,我說老爺……”才能說得利索。我跟你說我現在還結巴,比如說,上出租車我就不敢跟人說“上北影”,得把“北京電影制片厂”說全嘍。(正打開了老爺子話茬儿,聊得高興,座談組織人員來請老爺子上場和學生觀眾們見面了。一個多小時的活動結束后,我們才得以將話題續上)
記:在話劇舞台上,您演出的角色基本上是哪种類型?
朱:是各种角色。我在舞台上就不像在電影、電視里頭,都演好人了,什么樣的人都演過:破落地主、艾森豪威爾……
記:您認為您最擅長的是什么角色?
朱:實在說不上來。
記:那您能演多种角色的特長,在電影里就沒有發揮出來?
朱:(照舊嘿嘿一樂)電影導演他就不往別的方面考慮我啊。
記:有個問題不太有禮貌,但還是想問問您。在一些新聞發布場合,一到采訪的當口,比如上次《刮痧》的首映式上,梁家輝、蔣雯麗一來,大家就呼啦地圍過去,顯得您跟前就相對冷落多了。這种時候,您是什么心情?
朱:這事非常正常,當然要采訪梁家輝、蔣雯麗他們去。說白了,你一個老頭儿,怪不入眼的(說完,又是比別人還樂),哈哈哈……有時候,他們為了逃避采訪,還愛膘著我,把老頭儿做擋箭牌,呵呵……
記:看過您電影的人都覺得影片非常不錯,您了解您的觀眾群嗎?
朱:這方面我特不了解,說實話也不大關心。要是演話劇,能跟觀眾直接交流,我就知道觀眾接受不接受我的表演,接受到什么程度。
記:那您的小孫女看不看您演的電影、電視劇?
朱:哦,孫女啊,是個追星族,但是家里頭的這個不追。一說爺爺要拍什么戲了,就打听有哪些人演,回頭好讓我給她要簽名。對爺爺嘛,人家挺深沉的。
記:我們知道您喜歡喝酒,那么您喜歡喝茶嗎?
朱:喜歡但不講究。
記:有人把您比喻為一壺醇和的香說。
朱:昨天山東一個電視台給我送來一盤錄像帶,里面有采訪我的節目,叫《歲月無痕》,里面有個比喻,說我是什么‘老酒’,呵呵,現在又是什么一壺茶?
記:您的表演不露痕跡,人們都說這是因為您有深厚的“生活底蘊、文化底蘊”?
朱:按我來說,我演這個(角色)我就是按劇本、導演的要求來演。好好做完了,就和朋友喝點儿。
記:您如何挑選角色?
朱:劇本看著有意思,覺得將來觀眾會喜歡,接戲和表演起來都會有想法的角色,基本上以這個來評估。最低標准是別挨觀眾的罵。
記:那么一般來說,您選那個角色是因為打動您,還是您認為塑造空間大?
朱:都有。讓人們看了會有點益處,但又不是那种教條的、說大話的。并且也得是能夠進行藝術地塑造的,否則也會招人罵。(老爺子頓了一頓,接著說開去)我老覺得自己的幸運在于能到北京人藝,包括19歲能到華北大學文工隊。北京人藝這個團体,當時集中了那一代人里最高水平的藝術家,他們的藝術趣味等各方面的感染力,對我是相當深的。當時他們常說:“生活中常見的,舞台上不常見的,就好看;生活中沒有的,舞台上倒常見的,一定招人煩。”對不對?這些教育都是非常深刻的。文藝确實有高低之分、粗細之分,到底怎么做出評論?人們總說我選角色看得挺准的,其實這是北京人藝對我這么多年培養的益處。
記:您有沒有心目當中想演但現在還沒演著的角色?
朱:都是調皮的想法。比如生气勃勃的運動員,演起來多帶勁,可是沒那個机會演。
記:您說自己挑選角色的標准就是“不挨罵”,但您說話的方式是不論說什么,都是輕描淡寫。能不能再跟我們說說,到底這“不挨罵”怎么把握尺度?
朱:北京人藝愛說的一句話是:“會演戲的演人,不會演戲的演戲。”演員的人物就是創造,拔高了說就是創造“典型人物”、“典型形象”。不在戲多戲少,好演員在個“份儿”上。
記:您現在歇下來的時候,愛做些回顧嗎?
朱:都是碰著點什么事儿就触景生情一下。像英若誠啊我們几個,喝點酒,這就開始憶舊了,聊得正高興呢,宋丹丹就過來笑眯眯地說:“您倆儿這一段啊,已經叨叨第四遍了,還聊吶。”
記:有沒有想過“自傳”的事情?
朱:我自己實在沒什么想法。
記:什么事情令您印象最深刻?
朱:一次在東京國際電影節上,我演的《大地之子》和《變臉》都在那一年獲獎,領獎時很激動。至于其他腦子中出現的東西都特具体,走了哪些彎路、拍了些什么戲……哎,都懶得弄,寫起來也不容易。像于是之出版了一本《論北京人藝的演技學派》,我就想啊,是之這同志謙虛得過分了,當初不是這么想的,是“話劇表演的中國學派”,是之就覺得“中國學派”太大了,縮小到“北京人藝的演技學派”,但是就不是那個意思了。比如所謂表演的三元素:做什么、為什么做、怎樣做,就是表演的三條脈絡。我們爭論過好多年“怎樣做”?而實際做演員就應該考慮“做什么、為什么做”,但中國演員恰恰去追究“怎樣做”。后來這觀念就爭論了多年,說和寫都很難。
記:那么表演中,您具体的運用是什么?
朱:還是遵循表演的傳統方法。像《嘩變》的台詞,我几乎都給譜出來,有些話的气頭怎么安排,要琢磨。沒這些怎么做得了?影視表演中,這些都用得上,把一場戲做個卡片寫出來,到現場那么大劇本我沒處翻去,他們都說我有“天書”,在寫的過程中,差不多怎么演已經想好了。沒准備不行,到了現場心慌心跳啊。但是“怎樣做”到了表演時還得忘掉“怎樣做”,才不會光注意怎么做了,留下痕跡。
記:您給人的印象是儒雅的,但又不是特別書卷气,很平民化。
朱:這點我沒有特意表現。但這個行當的一個共通認識是:看一個演員,最后落在其人的文學藝術修養上。表演技巧三年五載能畢業,但文學藝術修養一輩子畢不了業,不能斷。一個演員有沒有點“墨水”,觀眾在舞台、銀幕上一眼就能看出來。人藝特殊的人文環境對我的熏染很深。
后記:与朱旭老師的談話,雖然過程充滿了歡聲笑語,但卻不可以用“談笑風生”那樣具備口才与即興等因素的狀態來形容。當一位老人坐在那儿,耐心地和你聊,將人生、往事都作了笑談,他講給你听的是“一粟”,而你得到的是“滄海”。
朱旭簡歷
生于1930年,遼宁省沈陽市人。1949年4月考入華北大學第三部文藝干部訓練班。1952年,進北京人民藝術劇院,先后演出過《武則天》、《霓虹燈下的哨兵》、《左鄰右舍》、《嘩變》等話劇,1984年,在話劇《紅白喜事》中扮演三叔,獲文化部頒發的表演一等獎。1991年,獲中國話劇金獅獎。
1984年,偶然涉足影壇,在影片《紅衣少女》中扮演女主人公父親;1985年,在峨嵋電影制片厂的影片《小巷名流》中飾演賣花圈的司馬二哥;1987年,出演影片《鼓書藝人》,飾方寶森。因在《小巷名流》、《心香》、《闕里人家》中的出色演出,三次獲得中國電影金雞獎最佳男主角獎評委會提名;1993年,因在電影《闕里人家》中成功地扮演了孔令譚這一人物獲1993年廣播電影電視部优秀影片獎的最佳男演員獎。1995年,在吳天明執導的《變臉》中成功地扮演了老藝人變臉王形象,獲得電影界內外的好評。現為北京人民藝術劇院演員、中國劇協會員。朱旭還參加了《末代皇帝》(電視劇)等大量電視劇的拍攝。
代表作:《紅衣少女》、《小巷名流》、《鼓書藝人》、《闕里人家》、《變臉》、《高樓邊》、《心香》、《洗澡》、《刮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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